第十五章 肝胆相照刀无情(1/5)
绿野见她愣完又愣,大感得意,道:“你很想知道这评语是谁给你?”
花解语反而舒口大气,道:“正是。
”
绿野道:“宋妈妈,你猜不到吧?”
花解语泛起宋妈妈搽满脂粉的圆脸孔,但印象更深刻的是她那对眼睛,深邃似海,饱含智慧和经验。
绿野又道:“但你要知道宋妈妈从不评论女孩子的容貌,所以你要再想一想,既然不是宋妈妈,那又是谁对她说的呢?”
花解语真正发现绿野不简单便在此时,如果绿野真的像表面上之性野稚嫩,岂能作深刻至此的分析?
绿野又道:“你有没有想到严星雨?”
花解语叹口气,说道:“没有,因为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内。
”
绿野道:“莫非是小辛?”
花解语道:“我跟小辛只见过一面,如果在他心中留下印象,他何以不再找我?”
绿野道:“但我却知道他没有忘记你。
”那天与严星雨会面,阎晓雅和小郑没能暗算着他。
有那么一刹那绿野瞧出小辛正在思念花解语。
花解语摇摇头,道:“你找我第二个原因呢?”
绿野道:“小辛到黑石谷去了,我这就赶去。
我想问问你有关黑石谷的情况。
”
花解语吃一惊,道:“小辛为何要去?”
绿野道:“说不定想找到海枯石烂李碧天,只有李碧天能解你所中的绝毒。
他必是为你而去。
”
花解语道:“他也许是找李碧天,但不是为我。
”
绿野道:“不为你为谁?天下只有李碧天能救活你。
”
花解语道:“不对,除了李碧天外,还有一个人办得到,就是小辛!”
绿野瞠目半晌,才道:“如果他有本事救你,当然不必去找李碧天了。
但何以他还要冒险去黑石谷?”
花解语道:“小辛是大自在天医李继华唯一传人。
几年前李碧天亲口对我说过,他出道二十年以来,虽然未逢敌手,,但多年来遍访李继华从前的医案事迹,发现若是大自在天医李继华在世,他一定败阵,而且一定败得很惨。
”
绿野道:“听说大自在天医李继华三十年来失去踪影,李碧天还提他作甚?”
花解语说道:“李继华就算死了,但他必有传人。
小辛岂非就是证据?”
绿野道:“李碧天如果见到小辛,会不会跟他较量比划?”
花解语道:“不知道,你看呢?”
绿野毫不迟疑,道:“我若是李碧天,当然找小辛比划一下。
”
花解语道:“李碧天是以后的事,但小李首先要碰的是恶仙人韩自然。
”
绿野道:“对,但我永不相信那些书符念咒的邪术,我决不像普通人迷信……”
迷信,多少人假此名词而漠视了天地间不可解释之奥秘。
对于不能肯定之事,如果你相信必有,自然是迷信。
但如果你坚信必无,并且予以嗤哂,亦属迷信。
花解语不和她辩论这个问题,说道:“你想怎样?”
绿野道:“我想去黑石谷,你有过经验,肯不肯告诉我?”
花解语道:“你为了小辛而冒险闯入黑石谷?你神智还清醒吧?”
绿野道:“我神智哪一点不清醒?”
花解语道:“黑石谷从来不许女人进去,你可知道?”
绿野道:“知道,但你呢?你不是入过黑石谷又安然离开?我怕什么?”
花解语道:“我和你不同,我见过韩自然几次,亦见过李碧天几次。
你认识他们么?”
绿野面色一沉,道:“吹牛,天下谁不知韩自然十年未离黑石谷一步,你几时见过他?”
花解语道:“我见过他,我不骗你。
”
绿野道:“你骗我不打紧,如果我是你,也不肯说真话。
”
花解语道:“你不相信也是应该,但为了小辛,你最好别涉险。
”
绿野忽然怒目圆睁,冲到花解语面前,她显然野性发作,想出手打架。
但不知如何能悬崖勒马,退后两步,道:“为了小辛?说得好听!如果不是你,小辛何须到黑石谷去?”
花解语垂手无言,如果小辛当真为她而去,她自应承担部分责任。
但小辛岂是为她前往黑石谷?他究竟为什么?为了谁?前年她到过黑石谷,除了几个白衣僵尸以外,不见有人,恶仙人韩自然也见不到。
但三年前,她的确在湘江边一个幽僻风景很美的庄院见到恶仙人韩自然。
海枯石烂李碧天为他们介绍。
李碧天身分非同小可,绝不会假。
只不知其时她已中了毒没有?如果有,李碧天也瞧不出?此毒会不会是李碧天所下?他下此毒手为什么?
花解语心很乱,但绿野何尝不是?此行空自泄露小辛秘密,却得不到丝毫收获。
花解语不该把一切有关资料秘而不宣,如果她肯坦诚相见,说不定可以找出援救小李之道。
两个美女,一个像烈火,随时随地可以烧掉一切,一个却有如春水般温柔,能够包含很多很多事情,幸与不幸都一样。
楼下传来声响,显然有几个人踏过青草落叶迅快来到。
绿野大眼睛睁得更大,怒声道:“是什么人?你的保嫖?”
花解语道:“我没有保缥,这三个人当中一个是喜儿,我听得出她脚步声。
其余两人轻功很好,步声是故意弄出来的。
”
其实她们两人谁都瞧不见楼下情形,亦没有到窗口张望。
绿野含怒冷笑道:“不是你的保镖就好办,我把他们的狗头都拧下来。
”
花解语徐徐自蒲团站起,使得绿野改变冲出去的心意。
花解语道:“他们明知你姓辛,仍敢前来。
可见得准备很久,是专门等小辛的。
”
绿野道:“哼,小辛除了阴阳怪气之外,没有什么了不起。
这两人不见得就是天下无敌高手专门来对付小辛。
”
花解语道:“你不把小辛当作一棵葱,但外面武林中都不敢这样想。
所以敢出面对付小辛的人,一定非同小可。
”
她眼珠转了转,又道:“如果我没请错,这两人一定很年轻。
而且出手非常毒辣。
你如果不想大家有事发生,最好换回女装。
”
绿野眼中露出悍色,道:“不,我先瞧瞧他们有什么能为,竟敢找上小辛。
你呢?你在哪一边?”
花解语笑一下,笑容悦目尝心之极。
虽是无心一笑,都掩不住无限温柔,令人不觉心软魂销。
她道:“我当然在你这一边。
”
绿野却怔怔瞧住她,片刻才道:“如果我是男人一定会爱上你。
无怪你出道数年,灵犀五点金名震江湖,但你们却不肯以真面目见人,永远蒙着黑纱。
”
花解语道:“你说到哪里去了?我蒙起面孔只不过是保持神秘感。
”
绿野道:“不,你是心高气做之人,你不愿将来的人误会灵犀五点金乃是以美色赢得天下英雄。
你要人人知道灵犀五点金乃是以真才实学横行江湖。
”
花解语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但我必须承认你真是我的知己。
”
楼下一个年轻内力强劲的男子口音传上来,道:“姓辛的,下来!”
另一个较粗壮但也很年轻的口音接口道:“不下来也行,只要你在花小姐面前亲口承认不敢露面,也就算了。
”
绿野道:“果然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
”
花解语道:“说到小伙子,我忽然有点感想。
你可知道?我只喜欢中年人,他们成熟稳重,懂得很多,却又未失去活力。
”
绿野皱一下鼻子,道:“我认得的中年人比你多一百倍,而且我们都上过床,你试过没有?你懂得什么?”
花解语显然被她狂野大胆的言化骇住,连跟很多男人上过床的话也敢说出,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孩子?她还能希望有一个男人真真正正全心爱她么?
当然以天下之大,人物之众,一定会有男人能不在乎这些,仍能全心全意爱她。
问题是她能否遇得到?绝大多数男人不能忍受这件事,这又是定论。
绿野又道:“中年人世故深了,虚伪而又胆小,畏首畏尾。
我承认中年人较为细心温柔,能制造更多情趣。
但年轻男孩子冲动十足,敢和你到荒山野岭露宿,敢和你到江水最急最深的地方抓鱼。
敢打赌连吃十个大馒头,一口气喝二十碗酒。
中年人敢么?”
花解语眼中闪过羡慕向往的光芒。
青春灿烂活力四射的日子她也曾经有过。
但现在已离她遥远得不堪回想,为什么?是否因她忽然心有所属?抑是因为她忽然成熟而远离狂妄没有顾忌的年华?
她们倚着栏干瞧着,楼下草坪只有两个年轻男子,肤色黧黑,更衬托出另一个长身玉立白皙少年的英姿。
他们都佩带兵器,粗壮,黑的是长剑,长身玉立的少年带的是长刀。
他们直着眼睛凝视花解语,娇艳的芳容使他们忘了大敌。
这正是年轻人胆大粗疏的本质,有时连性命之危也可以忘记。
花解语娇柔的声音传下去,道:“两位相公都英气勃勃,绝不是等闲之辈。
我们一定未见过面,不然的话铁定记得。
”
长身玉立的少年按刀道:“对,我们虽然仰慕小姐已久,但还是第一次得睹芳容。
在下无锡徐良,和姑苏灵犀五点金忝属同乡,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面结识。
”
他指指旁边粗壮少年,又道:“这位是夷洲剑客林火土。
”
花解语向他多看两眼,才道:“夷洲现在称为台湾,听说武功源流以福建蒲田南少林为基础加上东瀛剑术,自成一格。
林兄来自台湾北部中部抑是南部?”
她果然博闻之极,天下武功流派随口道出,如数家珍。
林火土钦佩地望住她,道:“林某世居台北。
”
花解语道:“听说台北剑潭林家得到东瀛风火两派剑道真传,二十年前出过一位出类拔草的剑客,世称清风烈火,一剑天涯林震东。
你可与他有点关系吧?”
林火土眼中更添钦佩之色,道:“想不到远在江南的一位美女,也知道家父的声名。
可惜林某得到家传剑法三成精髓,不能在中原扬名立万,真是惭愧之至。
”
花解语微微而笑,温柔得有如荡漾春风。
说道:“你千万别苛责自己,中原能人如恒河沙数,武林之路凶险无比,定须忍耐小心。
我很想知道台湾究竟是怎样的地方,住在那边的人都很凶悍么?风景好么?”
林火土流露出回忆神往的表情。
任何离乡别井的游子,忽然勾起家园影象,总不免情不自禁,涌起思乡波涛。
甚至旁边的徐良,甚至绿野,都不作声。
每个人都会尊重思乡情怀,因为任何人都能体会怀念故乡的无限沉哀。
林火土说道:“剑潭只是乡下地方,但人情淳厚。
我最爱独自跑到淡水河边,夕阳暮晖,江水反映千重霞彩。
有时我甚至沿河走到社子,对岸就是关渡。
另一边是淡水(淡水河出海处,镇名淡水,盛产各种海鲜),苍苍茫茫,海鸥出没……”
淡水河畔的花红柳绿他没有提起,只记着江岸边沙滩的夕阳晚霞。
莫非他曾有许多梦想遗落江边?在他梦想中的是谁家女孩?抑或只憧憬薰天富贵和叱哪风云的权势?
林火土又道:“台湾是个很大很大的海岛,渔产稻米丰饶富庶,人人守礼知足,风俗淳厚。
女孩子特别多情,也特别漂亮,别有风味……”
花解语忽然大声道:“如果你去掉野心,回到故乡,你一定很快乐。
说不定有一天,江南的朋友渡海探你,带着很多江南的特产。
你们喝着陈年花雕,用九孔、黑毛(海产,即蚌,鲜美为诸鱼之冠,有鱼王之称),甚至台南担仔面下酒……”
林火土讶道:“你……花小姐,你怎会知道得那么多?”
花解语道:“尊翁曾经来过江南,所谓一剑天涯就是说他踏遍中国南北。
江南还有不少他的朋友,所以你剑下小心点,别杀错人。
”
林火土突然仰天长啸一声,接着眼眶涌满情泪。
野心真累人不浅,永远使人不能安份,勉强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
若是如此,野心有何足贵?
花解语又道:“林兄,江南的杏花烟雨莺飞草长虽然美绝天下,但在你来说又岂及得淡水河边?”
林火土道:“你说得是。
花小姐,希望有一天,我能在剑潭故宅款待你。
我会带你踏遍名山胜景,让你日后永远记得远在三千弱水外的蓬瀛岛上,还有一个朋友。
”
绿野忽然激动而掉下眼泪。
如果林火土不是年轻人,他决不会如此坦白真挚吐露心声。
只是人生瞬息万变,谁敢订下这等日久路远之约?
有些人谴责世人把男女关系限于很狭窄的范围内,男女之间似乎除去爱或欲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但冷醒无情的现实确实如此,男女之间除去不合适原因,如果不是为爱为欲,他们还能够有什么花样?只不过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却总有些特立独行的男女不被爱欲囿限。
他们看见并欣赏世间的真善美,认为爱与欲只是人性低级形式表现,既非最重要亦不能包括一切。
绿野的眼泪很纯洁,全无世俗爱欲。
花解语心中亦充满感动之情,她想:世人究竟追求什么?名与利?但值得么?
徐良退开三步,用冷峻声音道:“林兄速速离开,以免坏了咱们两代的感情。
”
林火土深深躬身,道:“是,徐兄请保重。
”
“但愿有一天在台北剑潭,咱们好好醉一场。
”接着他向楼上两个丽人抱拳行礼,态度严肃极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花解语绿野也好,徐良也好,总之都不要他淌浑水。
林火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