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虽然心怀天下,剑啸八方,心中却没有一寸的位置留给她。
说不怨,是假的。
1
明月楼,左大人衣带当风,大步急行,直奔顶楼而去。脚步停住,明雪推门而出,将他挡在门外。
左大人有些惊讶,笑道:“哟,明雪,你不是出去了吗?” 明雪却殊无笑意,冷冷道:“可惜你安插在我身边的人表演太拙劣。
” “你说笑了,谁敢在圣女身边放人?”左大人笑容不改,“所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戏子婊子本一家,哪个戏子瞒得过婊子?” 明雪面无表情:“若无其他的事情,便请回吧。
” 左大人知道再恶毒的语言对眼前的这个女人都没什么效果,撇撇嘴以示无趣:“楼主什么时候见我?” “闭关结束,自会见你。
” 左大人伸指叩了叩剑鞘,笑问:“如果我现在非要见她呢?” 明雪闭嘴不言,但纹丝不动的身形已经表明了答案。
带着黑铁面具的许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前,按剑不语,蓄势以待。
“哈哈哈……”左大人纵声笑道,“就凭你们两个,想拦住我?” 长发无风自动,杀机如狱。
明雪的声音平淡无波:“楼主出关后,会不高兴的。
” 这话像一张休止符,及时地遏住了局势。
左大人按剑的手飞快收放,显然已经快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
但明雪的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僵持良久,他终于松开剑柄,笑道:“明雪,你的武功进境很快,很不错。
不过,你应该知道我的耐性一向不太好。
” 左大人转身离去,在快要下楼前忽然折转回来,不顾许都严阵以待的架势,凑到明雪面前,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你好像很恨我?” 又似是无意道:“我什么时候失手杀了你全家吗?” 开着恶毒的玩笑,左大人大笑着离去。
明雪面无表情。
燕赵跟阿和在一起混了几日,练剑喝酒叙旧,十分畅快。
这一天阿和穿戴出奇严整,锦衣华服,俊朗而富有威仪,也不说喝花酒的事情了,拉着燕赵便走。
南宫府里,这时除了几个镇守一方无法脱身的,重要人物几乎全部到齐。
族老、高手、新秀……还有各地前来观礼的江湖名宿,济济一堂。
今日,是南宫世家确立下一任家主的日子,这是足以影响整个江湖的大事。
少林、武当、华山等天下名门,独孤、东方、许、陆等江湖世家,都派遣了重要人物前来。
许多小门小派,都以能受邀观礼为荣。
燕赵跟着阿和,在南宫府里自由穿行。
看得出来阿和在南宫家人望甚高,路上遇到的人纷纷主动行礼。
阿和一一微笑致意,真诚而随和。
两个年轻剑客边走还边小声议论:“青云剑客可以算是现在江湖上年轻一辈中的第一剑客吧?” “谁说不是呢?你知道前几日吗?在金刀霸王府,奈何的壹号凶威滔天,杀得金刀霸王都低头投降,但青云剑客一露面,壹号就俯首称臣啦!” “这事儿我也听说过。
现在他老跟在青云剑客身后,据说就是想求得几招指点呢……” 两人声音虽低,但在燕赵与阿和这等高手的耳中,比之大喊大叫也没什么区别了。
阿和尴尬笑笑:“为了顺利接位,飞凰用了一点点造势手段,事先我也不知情,阿赵,你别见笑……” 燕赵摇头失笑,心里却知道,他与阿和的路,已经不同。
他们都是孤儿出身,在剑术有成后,都不肯委屈自己,都穿最好的衣裳,去最贵的地方,喝最好的酒。
但不同的是,燕赵可以享受这些,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丢掉这些,阿和却已经不能够了。
权势、地位,才是他现在的追求。
换作以前,阿和应该知道,剑客的名声只能用剑去取,现在他却已不萦于心。
都在向前,终于相见。
但一路走来的风景,早就不知不觉地将行人改变。
又有几人能坚持梦想,不忘初心? 这并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只是鞘内的豪气歇终究寂寞了些。
阿和把燕赵安置在会场前一个显眼位置,便匆匆去了。
周边都是武林名宿、江湖豪雄,这些声名显赫的大人物中,燕赵年轻的面容显得格外特殊,引来不少目光。
燕赵泰然自若,抱剑养神。
无关的人事,他一概懒得理会。
2
鼓响,南宫世家现任家主走上高台,虽发须皆白,仍龙行虎步。他往高台上一站,场内顿时安静下来。
“老夫承先人基业,执掌家主之位三十年矣。
自问这三十年来,虽无什么大的功绩,但也算兢兢业业,问心无愧。
如今,已年逾花甲,渐觉精力大不如前,处理起族务,颇多力不从心。
” 老家主嘴里说着精力不足,但发言仍声如洪钟:“所幸,小女飞凰,练功不辍,或能为我分忧。
今将家主之位——” “等等!”一个五十余岁的高胖老者忽然出声,大步走上高台,站在老家主面前,神情激动,“飞凰这孩子虽然不错,但毕竟是个女子,如何能承继祖宗基业?” 众皆哗然。
南宫世家家主传位,所有阻碍在这之前应当早就打通,怎会在传位大典上闹出幺蛾子?以老家主的掌控力,理应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老家主也似十分惊怒,他上下打量着出声的老者,声音低沉:“老四,有什么意见等客人走了再说。
” 老四却不肯稍让:“大哥,你一向精明,这次怎的犯了糊涂?南宫家传承几百年,几时出过女家主?飞凰一介女流,如何服众?在座武林同道,哪个不在看我们南宫家的笑话?” “四叔,我倒想问问,女流之辈怎么了?” 南宫飞凰轻飘飘飞上高台,华裳带风,身姿妙曼,真似一只飞凰;声如银铃,却带着一股子不肯让人的自信。
南宫飞凰直视着高胖老者,从容自信:“我南宫飞凰难继大业,莫非您家那位怡红院断腿公子就能承继了?” 人群哄笑。
南宫家四长老的儿子,文嬉武废,一无所成。
有一次他在怡红院买春,与人起了争端,竟被几个地痞流氓打断了腿,是江湖上有名的笑料。
四长老老脸涨得通红,偏偏这种丑事又避不过去,只得恨恨道:“那个不成器的小子是扶不上墙。
但我提议的是剑飞。
他若要做家主,我想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的!” 老家主变了脸色,转头阴沉沉看着下方端坐的一个长须在胸的高瘦老者:“老三,这是你的意思?” 南宫家三长老弹弹袍袖,笑道:“我想,这应该是大家的意思。
” “我觉得剑飞少爷不错!” “我支持南宫剑飞!” 不时有人高声呼喊。
燕赵皱了皱眉,这阿和的老丈人,怎么掌控力如此之差?一个传位大典,也能弄得风波四起。
三长老、四长老选在传位大典猝然发难,必已做好万全准备。
“没想到剑飞堂兄竟有如此人望,而我之前竟不知晓,倒是飞凰眼界窄了。
”南宫飞凰稍稍刺了一句,又嫣然一笑,“咱们是武林世家,就别说那些虚的了。
剑飞堂兄若是觉得自己堪担大任,叫他上来,咱们用剑说话便是。
” 一番话语,不让须眉,赢得满堂喝彩。
峨眉掌门也自颔首,赞道:“南宫老儿生了个好女儿。
” 三长老毫不在意地捻须微笑:“既然飞凰都这么说了,那剑飞你就上去指点指点你堂妹吧。
” 他竟顺势直接越过老家主,把这事儿敲定了,行事不可谓不老辣。
若是南宫剑飞斗剑获胜,则南宫飞凰接位之事势必黄了,到那时纵然老家主如何有威望,只怕也补救不过来。
一名劲装男子飞身上了高台,身量高大,形容俊朗,他拱手一抱拳,笑容明朗:“既然飞凰堂妹相邀,剑飞便上来献丑了。
” 南宫飞凰提剑于身前,道了声:“请!” 南宫剑飞按剑回礼:“请!” 话音方落,剑已出鞘。
一剑当前,剑出不悔。
南宫飞凰人随剑来,真如飞凰清啼,飞天遏云。
这一剑来得太快,南宫剑飞未及出鞘,只得接连后退。
南宫飞凰一剑占得先机,不肯稍让,一步进于一步,剑锋飞转,如雨打萍荷。
而南宫剑飞虽拔剑出来,但剑式散落,已难成势,竟似那萍荷一样,在狂风骤雨中飘摇无定。
高台下三长老猛然站起,情绪一时失控,他真没料到,南宫飞凰剑术精进至此,南宫剑飞一招失利之后竟再也挽不回颓势! 南宫剑飞面色惨白,在南宫飞凰的步步进逼之下左支右绌,渐渐难继。
眼看就要败退,他忽然把牙一咬,长剑一折,如羚羊挂角,似天外飞来。
这一剑,凌厉、强势,竟于绝不可能之机放出璀璨光华。
少林方丈惊呼出声:“明月剑诀!” 明月楼仗之纵横江湖的绝顶剑术!即使在明月楼,也只有核心中的核心能够得传! 南宫世家三长老心顿沉,暗恨儿子沉不住气,把心一横,正要发动所有暗手,一柄剑已经搭在他的脖子上,剑未动,但寒芒似已割破肌肤。
“你布置的人现在全部沉在河底,明月楼远在天边。
差不多半个武林都聚在这里,量他们也不敢来惹事。
所以,我劝你最好冷静点,不要动。
”阿和声音很冷,“你一动,就死。
” 南宫剑飞不惜使出隐藏已久的明月剑诀来谋求逆转局势,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场输了就没有以后了,哪怕暴露跟明月楼的勾连也在所不惜。
明月剑诀于他,可以说是杀手锏一样的存在,在场许多人都以为南宫飞凰已岌岌可危。
但阿和仍选择第一时间控制三长老,而不是去救场。
他自然不可能不在乎南宫飞凰,所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认为这一剑根本就不可能对南宫飞凰造成什么伤害。
面对南宫剑飞如此突然凌厉的一剑,南宫飞凰只是轻蔑地一笑:“你就技止于此了吗?” 剑纵云天,切割空气,声似凤鸣。
刷刷刷,三剑各成机杼,从三个角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