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看破(1/5)
遗未明
齐君元见到六指时,六指正被哑巴和范啸天两人架着在走。
看着他的两只脚仍在坚持迈动着,但其实已经用不到力了,只是一个下意识的本能动作。
不过可以看出六指的手还是有些力气的,他用这双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左边脖颈处。
但即便这样用力地按压着,还是不时有血泡从指缝中冒出,由此可见血脉、气脉都被划开了。
“你行刺局了?”齐君元问道,现在他更关心的是和刺局有关的信息而不是六指的伤势。
因为据他判断六指已经救不过来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六指的意识还算清晰,尽量从他这里获取到和刺局有关的信息。
六指微微点了下头。
“我未曾安排,你怎么擅自做活儿?”
六指张口,喉中呼噜噜一阵响,那是血都积存在喉咙处了:“一……叶……秋。
”每说一个字,都有大量的鲜血从口中涌出。
也正因为积存的血涌出,齐君元才听清了后面的两个字。
“一叶秋?!你是说你接到一叶秋行的刺局?谁给你的一叶秋?”齐君元急急地问。
六指抬起下巴,然后又扭动了下脑袋。
随即身体微微一震,按住脖颈处伤口的双手滑落下来。
双手滑落的一瞬间,伤口中一线血泉喷射而出,溅得左边扶住他的范啸天满头满脸。
那是一个可怕且丑陋的伤口,从左肩胛到脖颈斜线往上,皮肉翻转,白骨暴露。
特别是脖颈处,不单被深深切破,而且伤口是个叉形。
也就是说,这一招到最后还有一个极快极小的变化,是一刀变两刀,扩大伤口,让血流无法制止。
而其实他们都无法看出,这一刀本来是要从下腹处一路折转划切到脖颈,最后在脖颈处一变三,切成一个米字形的伤口,便如剜出一个血洞。
只是因为六指躲闪得及时,然后王屋山这一招杀技还未曾练到圆满,才导致杀法没能那么艺术,留下现在这么丑陋的伤口。
但齐君元并没有注意六指的伤口,他眉尾剧烈地跳动了几下,脑海中依旧还是六指最后的动作。
这动作到底意味着什么?是想告诉自己是谁给他的一叶秋吗?
抬下巴,正对他的除了自己还有那个到现在还不知道身份名号的庙祝,会是他吗?
扭了下脑袋,那是要看向左边或右边吗?左边范啸天,右边哑巴,他们有可能给六指带来一叶秋吗?但问题是他们这些日子一直都和自己在一起,如果是他们中的谁给六指带去一叶秋,那他们两个又是从哪里拿到的?
对了,范啸天和哑巴不是应该留守在长干寺吗,没有得到自己的指示他们怎么都擅自跑出来了?
“六指死了,尸体怎么办?”范啸天打断了齐君元的思考。
“就把他放在这里,我们赶紧离开。
”
“什么!就放在这里?”范啸天觉得不该得到这样的回答。
“没错。
只有将六指就这样扔在大街上,才能让齐王和他的手下觉得刺客是单独行事,没有同伴。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觉得刺杀之事已告一段落,这样我们的活儿才有机会继续做下去。
”
齐君元掰开六指的手,将他依然紧夹在指缝间的薄如纸帛的指间刀收起来。
刺客组合做活儿,要尽量不留下让别人能够识辨的特别之物。
再说这指间刀是世间少有的上好兵刃,留下来真的太可惜。
六指的尸体就这样被留在了黑夜的街边,这是正确的做法。
但就算是正确的做法也并不代表着可行,更无法保证同样熟悉这种做法的人不会从中看出蹊跷来,所以他们几个人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中不可避免地处于提心吊胆之中。
让人们有些难以想象的是在接下来的一天一夜里整个金陵城波澜不惊。
齐王李景遂,一个未来的皇帝,在遭遇刺杀后竟然没有在城里城外展开搜捕,也没有闭关、封道、设卡。
就连正常的巡街和城门盘查也都没有增加人手,一切都和平时一模一样,这让一直提着心的齐君元很是意外。
难道是将六指尸体留下后产生的效果?李景遂和他的手下都已经确定只有这一个刺客,而且刺客已经死了。
所有人都不这样认为,他们觉得这种状况下越是正常也就越是反常。
很大的可能正是因为李景遂和他手下觉得六指还有同伴,所以故意放假象让大家上当,诱使他们继续采取行动,然后用暗中预设的兜子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这一天一夜里,齐君元不只是担心,他还困扰,思绪就像一团乱麻怎么都没理清过。
他们是偷偷溜回长干寺的,唐三娘早就回到了寺里。
她回到寺里之后便没有见到哑巴和范啸天,说明这两人也是很早就出去了。
但是哑巴和范啸天相互间也说不清谁先离开的寺庙,都是说找不到对方了怕对方出什么事才出去寻找的。
所以这两人中有一个是在说谎,而从以往情况来看,说谎可能性更大的应该是范啸天。
那个庙祝是个假庙祝,但确实是离恨谷的谷客。
他叫汤吉,技承天谋殿,隐号“套圈”。
这个隐号首先就让齐君元感觉很不舒服,套圈,圈套,只有有了圈套才能够去套圈。
这让他联想到自己最近以来的处境,真就是在圈套中进进出出,就像一个被别人用来套圈的玩偶。
而这个汤吉说不定就是又一个圈套,专门来给自己套圈的。
据汤吉自己介绍,他是伏波在广信城的谷客。
当年家财被骗、娇妻被夺的私仇报完之后,他一直都不曾有机会“浮面”(意思是启用潜伏的谷生谷客显迹做活儿),就在广信城中替人裁制衣服。
但那天却很意外地在一叠布料中发现了让他浮面的露芒笺,是一个生死两可令。
让他和“孟婆”“歪才”会合,第二天前往城隍庙。
找到一个身上带有很多索儿和钩子的目标,能拿便拿,不能拿即杀。
“你们如何能看出我身上带有许多索儿和钩子的?”齐君元感到奇怪,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未曾有人能从他身上直接找到某种特点来确定他的身份。
“我是个成衣匠,或许还是天下最专心的成衣匠。
结合我所用杀器的特点,在裁剪过程中我对人体体型、衣服面料刻意熟悉。
所以不管什么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我都能通过他脸形与体态的差距,动作时衣物的摆动和折痕,以及走动时身体的动作细节来判断出他的身上有没有暗藏东西,又是藏着一些什么形状的东西,数量大概是多少。
”
汤吉所说的成衣匠就是裁缝,古代裁缝很少,基本都是家中女人、女仆自己缝制衣物,只有少数一些女子为了生计才会替别人缝制衣物。
而裁缝中的男子就更少了,从事这种职业的男子还不仅仅是为了生计,更多的是因为有这方面的天赋才能和特别喜好。
所以古代时男子要么不做针线裁剪之工,做的话其手艺肯定要比一般的裁剪女子高出很多。
“正因为你有如此能力,所以让你浮面的目的就是要找准我。
因为你虽善用龟背锁狐扣,但在那种场合以此器具下手是不合适的。
只能是作为万不得已情况下的辅助措施。
”
“确实是这样的。
‘孟婆’技承勾魂楼,但她那年纪和相貌已经无法以色勾魂,只能是以药勾魂。
所以善使迷药的‘孟婆’主要是负责拿你的。
‘歪才’技承诡惊亭,最拿手的是平常物变杀人物。
他所带的笔墨、折扇、钱袋,还有穿戴的帽子、衣物,都可以突然变换成厉害的杀器。
所以‘歪才’应该是负责杀你的。
”
“听起来应该都很厉害,但你们却没有成功。
”齐君元这是威胁,也是提醒,现在的处境下离恨谷这方面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没成功是因为我们都没想到你也是离恨谷的,否则肯定不会选择那种环境、采用那种兜形。
”汤吉却不觉得失利就是失败,从他一招赶走番羊的能力来看,他的确具备这样认为的资格。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才坠上你们的。
刺活儿未成,我本该二刺三刺,但你又是离恨谷的人,而且正在执行离恨谷的刺活儿,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其中是不是有着什么差错和误会?”汤吉很茫然的样子,作为一个第一次被启用的谷客,陷入这种困惑之中真的是很难准确告诉自己该怎么解决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做谷里派遣的刺活儿?”齐君元感到奇怪。
“一路偷听,比如说在心济寺中,你们在斋厨中,而我就在紧靠房门口的井中。
”汤吉只需要举一个例子,齐君元他们便知道他所知道的事情真有可能全是从自己这边偷听到的,于是几个人脸上不由有些发臊发红。
“你没有接到后续指示?”齐君元也很关心这个,他觉得这里面真的可能是有误会,希望能从汤吉接到的后续指示中找出些线索。
“没有,此后再没有接到任何指令,所以我只能死盯住你。
”
齐君元开始相信汤吉了,所以想了一下后对汤吉说:“你现在处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