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亡人风雪夜归来(1/5)
夏乾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飞奔回屋的了。
他只记得,自己回来后窝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他确定他看见的就是哑儿。
可是……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听到门响了一下。
很轻微的声音,但是夏乾睡得不熟,于是半睁开眼睛看了一下。
只见窗户上有影子在移动,是人影。
夏乾陡然睁大了眼。
那影子从左至右地动,人影佝偻着,像是一位老人,很快就消失了。
若说老人,除去之前已经坠崖的孟婆婆,村中此时已经没有老人了。
孟婆婆的影子夏乾是见过的,和这个影子一模一样。
此时夏乾的脑中已经空无一物,在亲眼见到哑儿之后,他又在半夜见到了孟婆婆的影子。
他挣扎了片刻,决定坐起来趴到窗前看看。
窗户被打开,发出了很轻微的嘎吱声。
夏乾满头大汗地从窗户缝中往左侧望去。
窗外明月高悬,孟婆婆的背影在月下很是清晰。
夏乾可以看到她花白的头发和暗红色的破旧衣衫。
她在月下仓皇而行,很快就消失在了夏乾的视野里。
在这一刻,夏乾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喘着粗气,砰的一声关了窗,浑身颤抖地坐在地上。
夏乾闭紧了眼睛,回忆刚才所见的一幕。
的确是孟婆婆的背影,虽然他与她并不熟悉,但是毕竟是见过的。
夏乾擅长记人,怎么会认错?
可是她死了,她和哑儿都死了——
夏乾浑身汗如雨下,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冷静片刻打开窗户再看,空中的月亮被乌云遮住,而窗外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地上的雪早已经融化,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夏乾看了一会儿,鼓起很大的勇气,想把门打开出去看。
他走到门前,推门,门却打不开。
他再推,却依然推不开。
他怔了片刻,冷静下来,慢慢爬起来回到床上,罩上被子,瑟瑟发抖。
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想着想着,竟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满身是汗地睡着了。
这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像是听到了喧闹的声音。
在梦中又梦到了山神从祭台上走下来,而自己在破庙中不停地朝它扔稻草。
不知睡了多久,有人来到门口,“咦”了一声,又开始敲门。
“夏公子,为何不去吃饭?”
这是黑黑的声音。
夏乾惊醒了,这次发觉屋外阴了天,不知何时又飘起雪花。
因为天色昏暗,自己早已睡过了吃早膳的时辰。
他擦了擦汗,脸色苍白地开了门。
黑黑端着水盆站在门外,有些担忧。
“你的门怎么从外面闩上了?昨日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
夏乾结结巴巴道:“你们也看见孟婆婆了?”
黑黑惊道:“什么孟婆婆?曲泽姑娘和水云讲了。
哑儿姐已经死了,我估摸着是你看错了。
夏公子——”
夏乾呆呆的,突然冒着雪花跑出门外。
他身上没有穿厚衣服,连打了两个喷嚏。
在这之后,他清醒了几分,一路跑到了断桥边上。
此时雪花已经覆盖了大地,断桥四周没有任何脚印。
夏乾慢慢走过去,心咚咚直跳。
如果他昨日真的见到了孟婆婆,那么她就没死。
若她没死,那……
夏乾小心翼翼地朝断桥下面看去。
雪花不住地坠落到山崖底部,将山崖底部铺成一片白。
而断桥之下,孟婆婆的尸体依然蜷缩在那里,身上穿着暗红色衣衫,只是尸身上盖了一层薄雪。
夏乾吃了一惊,觉得浑身发凉。
黑黑却呼哧呼哧地跑来问:“你又怎么了?”
“没怎么,”夏乾拼命地朝下看着,“是不是有人动过尸体?似乎……姿势有些不同。
”
黑黑一惊,连忙看下去:“也许是昨夜的狂风?”
夏乾故作镇定地站起,脑中却已经空白一片了。
他痴痴愣愣地走进饭堂,却见厅堂之中的几人已经放下了碗筷,聊起天,见夏乾来了又纷纷闭了嘴。
“你怎么起得这么晚!”曲泽赶紧给他递过干粮,“凉了,要不要热一热?”
“热什么?”凤九娘冷哼一声,脸色也苍白,像是一夜没睡好,“见了鬼,吓的呗。
”
黑黑进门就听见这话,有些气恼:“凤九娘,不要提鬼,哪儿来的鬼?”
“死了一个,还敢顶嘴了?怎么,你不是都看见了?”凤九娘瞪了夏乾一眼。
夏乾一句话也没说,低头喝粥,水云也绷着脸不说话。
“那个……哑儿的衣裳是不是只有那一件?”曲泽倒是想得细,抬头问了黑黑。
黑黑点头:“应当是一件没错。
哑儿又高又瘦,谁也穿不了她那衣裳。
”
“她是怕水云冷,所以才回来给她罩上衣衫的。
”吴白突然幽幽传来一句,这一句可把众人吓得不清。
黑黑责备他不该胡说:“世上怎会有鬼?你不是不信鬼魂吗?你的书读到哪里去了?”
吴白倒是一脸淡然:“我本来不信。
可是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好鬼自然不会害人。
《山海经》里面全是鬼怪妖魔,谁又知道真假?”
水云神情疲惫,像是一夜没睡。
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变成了鬼,还给自己披上一件衣服。
她又怎能不胡思乱想?
夏乾的脸色更难看,他没有告诉别人,自己一晚上见了两个鬼。
曲泽问道:“夏公子,你从古屋那边看到的哑儿,是人?是鬼魂?是一件飘浮半空的衣衫?还是……有腿的?”她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问。
黑黑有些害怕:“衣裳还能长腿不成?”
夏乾只是不住地喝着粥,良久才轻声道:“我看见了她的脸,感觉是个人。
”
众人沉默,各自思索心事。
片刻,夏乾放下筷子喃喃道:“看来我还是早日离开为妙。
”
夏乾这一句只是悄声自语,然而凤九娘却在不远处盛着粥发话:“遇上这事,夏公子定然是觉得村子不安稳,不过还需要再等一些日子。
村中无人,山路崎岖,如何出得去?村子虽小,好歹也能有吃有喝有住,对不对?”
她吐字极缓,也极温和,温和得不像平日的她。
“我遇到了这种事,怎么住哇?”夏乾摇了摇头。
他很不喜欢凤九娘,只是冷冰冰地答,如同窗外异常干冷的空气。
曲泽心里也很害怕,赶紧点头道:“雪停了我们便想办法离开。
”
“我离开,你留下。
峭壁不好攀爬,弄不好会出事。
”夏乾冲曲泽说着,犹豫一下,又道,“在走之前,我还有些事要做。
”
曲泽一愣:“做什么?”
夏乾只是低头吃饭,缄默不语。
但是他双眼中暗含心事,像是有了主意。
曲泽认真地看着他。
她偷偷地看过他千次百次,凭借对他的了解,知道夏乾一向心直口快,此时欲言又止,定是有事瞒着众人,只是这件事不便在饭桌上提起。
而吴白只是低头,偷偷往怀中藏烧饼:“我觉得凤九娘说得在理。
山体陡峭,你要爬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况且,哑儿姐做了鬼也不会害人,对不对?”吴白转向水云,似是渴望得到肯定。
水云本是一言不发,听到此言,却毅然点头。
难得这两人有意见一致的时候。
黑黑打岔道:“木须如何了?”
“能进食了。
木须它也真是可怜,多灾多难的,好在命硬。
”吴白一说起木须,顿时欢喜起来。
凤九娘猛一转头,狠狠道:“你还留着那畜生?那个煞星,嗜血的臭东西——”
她刚刚还是和和气气的,脸色一下变成这样,带着几分暴戾。
吴白听了此言却异常愤怒,他站起来,小小的身躯摇晃着:“凤九娘,我敬你是长辈,你也不能这样胡言乱语。
哑儿姐死得不明不白,你也不能怪罪到木须头上。
你此般胡言乱语,真是小人所为!”
吴白这孩子读书不多,连骂人都不会,出口都是这么酸溜溜的词,实在是没有任何力度。
“不是木须是谁?狼不吃人,难道喝粥?它没准还吃了哑儿几块肉,动了荤腥——”
只听咣当一声,水云已经站起,全身颤抖,眼圈也红着:“你的意思是说我姐姐喂了狼?”
水云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