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恩仇未了相思债利害云何骨肉情(2/5)
局的旗号,任何一个镖师都可以在大江南北通行无阻;二来照镖行规矩,指定镖师保镖,镖银最少就得加倍。
韩威武道:“他想请哪两位镖师?”
沐天澜道:“就是宋胡两位老弟。
”
此言一出,宋鹏举与胡联奎都吃了一惊,说道:“这个客人一定是来找我们开心的!”
要知他们二人在江湖上尚未混出字号,在镖行里也只是新进的后辈,论武功,论名气,震远镖局里怎样数也数不到他们!
杨大姑道:“怪不得你说有点古怪,果然真是古怪!哼,莫非这个客人是因为你们师父的缘故才看重你们的?”
韩威武问道:“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要保的是什么?”
怪客来求保暗镖
沐天澜道:“是个贵公子模样的人,年纪很轻,看来似还未到二十岁。
他要保的乃是暗镖,愿意出镖银黄金千两。
”
保镖有“明镖”“暗镖”之分,明镖把货物当面交给镖局管事的人,看货议价而定镖银。
“暗镖”则是不让镖局知道货物是什么的,通常“暗镖”保的乃是奇珍异宝一类的“红货”,火漆密封在匣子里,根据客人愿出的镖银而定货价,以一赔十作为“例规”。
黄金千两的镖银,假如这支“暗镖”在途中被劫,镖局就要赔一万两金子了。
韩威武吃一惊道:“我们震远镖局,总共也值不到一万两金子。
”
沐天澜道:“那么我去对他说,不接这支镖,好吗?”
韩威武摇了摇头,说道:“震远镖局从来没有把送上门的生意推掉的!这不是赚镖银的问题,是我们要维持这面金漆招牌,你懂不懂?”
沐天澜道:“我懂,李管事和我也正是为了咱们的镖局的面子为难。
不过,他指名要宋兄和胡兄保镖,这个这个……”
杨大姑道:“不必吞吞吐吐,要是你们当真让我这两个师侄保镖,别说你们不放心,我也放心不下。
”
韩威武道:“李管事有没有与他商量,请他许可咱们另派一位镖师?”
沐天澜道:“说过了,我也已经碰了钉子了。
”
韩威武道:“碰了怎样的钉子?”
沐天澜道:“李管事向他提出由我保镖,说明我是副总镖头。
哪知却给他冷言冷语地说了一顿。
”
韩威武道:“哦,他竟敢看不起你吗?”这句话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显得他对这位爱婿十分看重。
沐天澜道:“他说我要的是真才实学不是虚名。
贵局的副总镖头或许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但我未曾见过,我只相信我所要选择的宋胡两位镖师。
”
韩威武道:“当时你在场吗?”
沐天澜道:“我在后堂,他说的话都听见。
”
韩威武笑道:“你听了一定很不服气?”
沐天澜道:“是呀,李管事后来进来和我说,我说倘若镖局不是有严禁得罪客人的规定,我真想试他有多少斤两。
但李管事说千万不可试他功夫。
”
韩威武道:“李管事为何这样说?”
沐天澜道:“他说这少年的武功莫测高深,我身为镖局的副总镖头,万一吃了这少年的亏,镖局的面子可丢不起。
”
杨大姑心中一动,问道:“他怎么知道这少年的武功莫测高深?”
沐天澜道:“我们这位李管事武功虽然不能算是第一流,眼光却是第一流的。
”
说至此处,听得有人在外面说道:“我有事禀报总镖头。
”
他在院子外面说话,声音却如在耳边。
杨大姑心想:“这人的武功倒也不弱,不知是谁?”
韩威武笑道:“又是一个刚说曹操,曹操便到的‘曹操’来了。
李管事,请进来吧。
”
只见一个麻子走了进来,先向杨大姑施了一礼,说道:“许久不见,大姑,你好。
”
杨大姑道:“李麻子,原来是你。
你怎的不做小偷,做起镖局的管事来了?”
李麻子笑嘻嘻地说道:“我给快活张比了下去,没办法只好改邪归正了。
”
原来这个李麻子乃是早已享有盛名的“天下第二神偷”,他不但有妙手空空的本领,更精于改容易貌之术。
十多年前,快活张曾与他比试,在施展妙手空空的绝技上胜过了他,改容易貌之术则是他的手下败将。
两人惺惺相惜,交换功夫,成为好友。
杨大姑曾经给快活张捉弄过,当时幸得李麻子给她解窘,故此她对李麻子较有好感。
韩威武道:“哦,原来你们是早就相识,那就更好了。
李管事,那个客人还没走吧?是不是要我亲自出去应付?”
李麻子道:“那客人还在外面,我已经将他稳住了,暂时大概不至闹事。
我想先禀告另一件急事。
”
韩威武道:“又有什么急事?”
李麻子道:“闵成龙派人来,请宋胡两位镖师立即去他家里。
”
宋鹏举苦着脸道:“大师兄不知又要给我们出什么难题,师姑你说,我们是去呢还是不去?”
杨大姑道:“去,怎么不去?我和你们一起去!”
沐天澜道:“但那个客人要他们保镖,如何发付?”
杨大姑道:“我替你们打发他!”
韩威武连忙说道:“老大姊盛情可感,不过这是我们镖局的事情,这个,这个……”
杨大姑道:“哦,你不愿意我插手你们镖局的事?”
韩威武道:“老大姊请莫误会,我们只是不想得罪客人而已,除非他是存心闹事,那又另当别论。
”
杨大姑道:“这小子放着多少镖局里别的成名镖师不请,偏偏要请我这两个刚刚出道的师侄,难道还不是存心叵测,有意生事?”
韩威武道:“他的存心当然是可疑的了,不过他是依照镖行的规矩礼聘我们的镖师,我们也只能以礼相待,想个法子,将他送走。
”
杨大姑有点不大高兴,说道:“好,那你就慢慢想法吧。
但只怕闵成龙不能久候了。
”
韩威武回过头来,问李麻子道:“老李,你是不是试过那客人的武功?”
李麻子道:“我怎敢破坏镖行的规矩?”
韩威武道:“但听天澜所说,你好像已经知道他身负上乘武功?”
李麻子道:“我是凭着一双眼睛看出来的,只不知看得对是不对,还是请老镖头法眼鉴辨。
”
韩威武道:“待会儿我是要亲自去会会他的。
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
李麻子道:“观其人观其眸子,这小子的眼神光华内蕴,大异常人。
”
韩威武道:“不错,身具上乘武功的人,多半神采奕奕,但只凭这一点还不能断定。
”
李麻子道:“但若加上另一样特别之处,那就似乎可以断定了。
”
韩威武道:“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麻子道:“他并不是用本来的面目和我们相见,这一点我相信决不会看错。
”
韩威武笑道:“你是当今之世最精于改容易貌的人,这小子隐瞒庐山真貌,当然是骗不过你了。
”
李麻子道:“依我猜想,他多半不是无名之辈,恐怕给人家认出他是谁,才改容易貌的。
”
杨大姑忽地问道:“依你看,他本来的年纪是不是要比现在的模样大些?据天澜世兄说,他似乎只有二十岁左右。
”
韩威武道:“是呀,要是当真已是成名之辈,那就不应该这样年轻了。
”
不料李麻子却道:“依我看他本来的岁数恐怕更轻,可能还未到二十。
但这就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了,假如我看得不错的话,他却要比一般练过二三十年内功的人功力更深!”
沐天澜说道:“哦,竟有这样的事,难道他在娘胎里就练武功?”
李麻子道:“我也觉得奇怪,或许我看得不准。
请老镖头法眼鉴定。
”
韩威武沉吟半晌,说道:“你的眼力我是绝对相信的,但如此说来,这个少年的来意就更令人难测了。
这样吧,鹏举、联奎,你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去见大师兄吧。
这个少年由我应付好了。
”
宋胡二人答应之后,向杨大姑问道:“师姑,你是准备和我们一起去,还是让我们先去。
”
杨大姑忽道:“我倒想请你们稍待片刻。
老韩,我想看一看那小子是何等样人方始决定,可有地方让我偷窥,那小子不会发觉的。
”
韩威武道:“有倒是有,不过老大姊,不知你是决定什么?”
杨大姑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得罪你的贵客的。
待我看清楚后,说不定我会让我这两个师侄给那小子保镖。
”
韩威武怔了一怔,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有把握可以看出这小子的来历?”
杨大姑道:“我没有把握,我也并不是要在确实知道他是好人之后,才让鹏举、联奎给他保镖。
但我希望你把这件事情由我决定!”
韩威武莫测高深,思疑不定。
但想杨大姑虽然是著名的“辣手观音”,但在江湖上有几十年阅历,决不会胡闹一气,便道:“震远镖局全靠老大姊维持,这件小事,我们岂能不听你的吩咐?好,你说怎样办就怎样办好了。
”
杨大姑道:“多谢你给我面子,那么咱们先商量妥定,待会儿你按照我的决定去做。
”
商量定妥,杨大姑与宋鹏举、胡联奎二人躲在那间专为会见贵客的小花厅后面的一座楼房,楼房对着花厅的后窗,上面有特殊设备,可以居高临下的看得清清楚楚,而不至于给客人发现。
韩威武则由李麻子陪同他走进那间小客厅。
那个穿着一身华贵衣裳,模样十足十像是个贵公子的少年正自等得心焦,一见李麻子进来,不禁便是眉头一皱,说道:“为什么还不请宋胡两位镖师进来见我?”韩威武心想:“他这样说,显然他是早已认识宋鹏举与胡联奎二人的了。
”故意装作有点儿惶恐的神气,不作声。
李麻子陪笑道:“这位韩大爷是我们镖局的总镖头!”
震远镖局是京师第一大镖局,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身份岂比寻常?即使是各大帮派的帮主、掌门见到韩威武也不能不尊敬几分的。
哪知这少年却是视若等闲,淡淡说道:“韩总镖头亲自接见,可真是令我这个无名小卒受宠若惊了。
但我只是想请贵局的宋胡两位镖师保镖,不敢有劳总镖头大驾。
”
他口里说的是“受宠若惊”,其实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韩威武不觉心中有气,故意微笑说道:“哦,倘若是由我亲自出马替你保镖,也不行么?”
那少年道:“不敢劳烦总镖头,只是想请总镖头照镖行的行规办事。
”
韩威武道:“不错,镖行的规矩是可以由客人指定镖师的,但那也并非没有例外。
”
那少年道:“我知道,只是在两种情形之下不可能。
第一种是指定的镖师不在镖局;第二种是总镖头坚决不许他们保镖。
但若是后一种情形,总镖头必须要镖行有头面的人,当众说出足够的理由。
否则只有总镖头和客人所指定的镖师一同离开镖局!”
韩威武道:“阁下对镖行规矩倒是打听得很清楚。
”
那少年道:“贵局的李管事已经告诉我,宋胡两位镖师是在镖局的!”
韩威武道:“不错!”
那少年道:“那么是你不许他们接我这支镖了?”
韩威武道:“我没有这样说。
不过——”
那少年道:“既然总镖头可以允许他们,那就不必拖延时刻了。
请他们出来和我商量保镖的事。
别要那许多‘不过’了。
”
韩威武笑道:“阁下也未免太心急了。
请坐下来喝一杯茶,我慢慢告诉你。
”
此时镖行的人已经换过一壶热茶送来。
镖头亲自接见客人,按规矩是要另外敬茶。
韩威武提起茶壶,提得高高的斟茶,他眼睛不看茶杯,说道:“这是江西来的云雾茶,喝一杯可以解解燥气。
”
斟了满满一杯,他还在斟。
“水面”已经高出杯口了,但奇怪的是,并没溅出半点。
茶壶在距离杯口一尺开外的高处斟下,若非内力用得均匀之极,“水面”高出杯口,那是绝不会不满泻的。
但现在居然没有溅出半点,谁也可以看得出来,韩威武乃是借斟茶敬客为名,显示自己精纯的内功了。
镖行的规矩,严禁试客人的武功。
但自己炫露武功,却是非但没有明文禁止,而且在某些场合还是受到鼓励的。
因为这可以坚定客人对镖师的信心。
获得信心,才可以做成生意。
但韩威武之炫露武功,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做成这宗买卖。
他以京师第一大镖局总镖头的身份,本来也无须自炫武功。
他的目的恰好和一般镖师自炫武功的目的相反,是要推掉这宗买卖,是要这少年知难而退。
李麻子看得出这少年身具武功,韩威武当然也看得出。
他虽然未能确定这少年的武功究竟有多深,但最少可以确定,是要比宋鹏举和胡联奎高明得多。
确定了这一点,自然而然,他凭经验判断,断定这少年十九是来生事的了。
否则为何指名要请两个本事远不如自己的镖师?
现在他炫露了这手精纯的内功,等于向这少年暗示:你若想闹事,请先秤秤自己的斤两。
要这少年知所顾忌。
李麻子道:“总镖头,杯已满了!”
韩威武这才装作瞿然一省的模样,说道:“槽糕,我只顾说话,斟得太满了。
客官,你小心点接。
”
他正想端起茶杯,那少年已经出手,说道:“不敢当!”,双指在茶杯边轻轻一擦,斟满了的茶杯已是滴溜溜地贴着他的手掌转动,“拿”起来了。
韩威武和李麻子都是见多识广的人,但这样子的拿起斟满的茶杯,看得他们也不禁睁大了眼睛。
水面本来已经高出杯口,好像覆钟形的,杯子贴着他的手掌滴溜溜地转,茶水居然也没溅出半点。
这手功夫可比韩威武炫露的更难了。
那少年张口一吸,杯子还未“拿”到面前,茶水已被吸进他的口中。
少年喝了半杯,赞道:“好茶!”又吮吮舌头,说道:“苦而不涩,苦中有甘,果然可解心头燥气。
但佳茗不宜牛饮,留下半杯慢慢品尝吧。
”
镖行禁止试客人武功,但这少年的武功却已是给试出来。
这少年接着说道:“多谢赐茶,总镖头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能让宋胡两位镖师出来的原因了吧?”
韩威武道:“他们恐怕不能接你这支镖,因为恰巧他们今天有别的事情,这件事情尚未知要耽搁他们多久。
”
但刚说到这里,宋鹏举与胡联奎却已走进来了。
那少年道:“这两位想必就是宋镖师与胡镖师吧?”
韩威武道:“不错,保镖的事情,你和他们当面说吧。
”
宋胡二人仔细打量,但觉这少年似曾相识,但究竟在哪里见过,却是怎样也想不起来。
两人心里想道:“好在师姑已有指示,我们也不必管他是谁了。
”
宋鹏举是师兄,于是由他先开口:“请恕来迟,阁下贵姓?”
那少年道:“小姓唐。
”他只说了一个姓,名字却不肯说。
韩威武益增疑惧,寻思:“莫非是四川唐家的人?”四川唐家是一个被人认为十分神秘的武林世家。
唐家擅于制炼喂毒暗器,武功也甚怪异,唐家子弟素来独往独来,不与江湖人物来往的。
宋鹏举道:“我们与唐兄似乎素昧平生,不知唐兄何以如此独垂青眼?”
那自称姓唐的少年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
我是仰慕两位大名,特来请两位保镖的。
”
宋鹏举苦笑道:“唐兄给我们脸上贴金,我们可没有这样厚的脸皮。
实不相瞒,我们在震远镖局只是摇旗呐喊的角色,从来没有独挑大梁走过镖的。
像我们这样的镖师,只能算是无名小卒。
”
那少年道:“我不管你们是无名小卒也好,是成名人物也好,我知道你们的本事就行了。
我敢相信你们,你们就不必客气。
”
宋鹏举道:“我们实是本事低微!唐兄,你恐怕是误听人言了。
”
胡联奎年纪较轻,忍不住好奇心,说道:“唐兄与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又怎知我们有什么本事?”
那少年道:“我是来请镖师的,不是来接受盘问的。
你不必管我从何得知,我只问你们,你们愿不愿意替我保镖?镖银是一千两金子。
”
宋鹏举道:“阁下如此看得起我们,按说我们就是赴汤蹈火,也该为阁下效劳,不过,恰巧我们今天有别的事情,马上就要动身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办妥这件事情。
所以只好辜负阁下的美意了。
”
那少年道:“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吗?”
胡联奎道:“可以,是我们的大师兄说有急事相召。
”
那少年道:“你们的大师兄是闵成龙吗?”
胡联奎道:“正是。
”
胡联奎毫不遮瞒地告诉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倒是大出韩威武意料之外。
宋鹏举继续说道:“论镖行的规矩我们不能拒绝客官,但本门师兄的召唤我们也不能抗命。
此去不知耽搁多久,只怕误了阁下之事。
还是请阁下另聘镖师吧。
”
那少年沉吟半晌说道:“我一心想请两位,别的镖师我是决计不请的。
”
宋鹏举道:“但我们实是左右为难,阁下若是非要我们不可,那就请阁下替我们出个好主意吧。
”
那少年把剩下的半杯茶喝完,忽地说道:“我知道你们的大师兄是个官儿,俗语说得好: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
算我倒霉,这件事情作罢!”
“作罢”二字从他口中说了出来,亦大出宋胡二人意料之外。
原来他们这番对答乃是依照杨大姑所教的。
但杨大姑却以为这少年还会纠缠的。
这番话的口气其实已有商量余地,例如这少年可以说我可以等待你们几天,等你们给师兄办妥事情才给我保镖,或者说你们二人是否可以分头办事,一个去听你们的师兄有什么吩咐,另外一位暂且留下与我商量保暗镖一事。
要是这少年当真如此坚持非要他们保镖不可的话,杨大姑是许可他们应承的。
没想到的是,雷声大,雨点小,这少年给他们抬出了闵成龙一吓,就吓退了。
他给吓退,韩威武倒是如释重负了。
“多谢客官这样看得起我们的镖师,生意虽然做不成,我们还是一样感激的。
”韩威武站起来,摆出送客的姿态。
那少年掏出一锭金光灿烂的元宝,说道:“可惜请不动两位镖师,耽搁了你们的时间,抱歉之至。
这五十两金子,不敢云酬,聊表敬意。
”
宋鹏举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