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大先生怫然不悦,说道:“既然你们不愿意听从我的劝告,那也只能随你们的便!” 卫天元道:“不是我不听从。
反正我已有言在先,我输了就割脑袋。
点到即止也好,一决生死也好,对我都是一样,输了就没有吃饭的家伙了。
我看你与其劝我,不如劝徐大侠吧!” 楚天舒忽道:“翦大先生,比武的规矩有公证人在,我们不便置辞,但有关侠义之道的,我们可不可以参加评理?” “侠义之道”这顶大帽子压下来,翦大先生只能说道:“愿聆楚大侠高见!” 楚天舒道:“那我就忍不住要说了,卫天元此言差矣!” 卫天元道:“如何差矣?” 楚天舒道:“侠义道讲究的是宁死不辱,名誉比性命更紧要!你输了脑袋等闲,徐大侠可不能失了口齿!他早已声言与你誓不两立,你如何还能劝告他听翦大先生‘点到即止’的劝告?大侠怎可变为小人,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徐中岳抵受不了冷嘲热讽,浊气上涌,顿时喝道:“不错,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卫天元,要取我的性命,你发掌吧!” 卫天元道:“好,看在翦大先生的面子,我不为已甚,我这一掌打你胸口的璇玑穴,你小心了!”他是距离一丈开外发话的,脚步不移,随随便便的就是虚劈一掌! 无声无息突然间一股强劲之极的力道已是压到徐中岳的胸膛。
徐中岳双掌并推,一招大摔碑手反击出去。
按照规定本来是必须硬接,不许反击的,但在这性命关头,徐中岳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 卫天元只用劈空掌力已经是颇出众人意料之外,徐中岳违背规定,全力反击,而所得结果,更是出人意外。
劈空掌力对劈空掌力,只听得“蓬”的一声,徐中岳跌了个四脚朝天,口中狂喷鲜血。
卫天元缓缓说道:“翦大先生,我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他虽然伤得不轻,也还不能算是太重。
要是有谁给一颗小还丹,他只须躺个十天半月,就可起床。
性命是决不会丢的!” 用不着像翦大先生这样的武学大行家也都知道,卫天元说的绝对不是谎言。
假如他真的要取徐中岳性命,这一掌直接打在徐中岳身上,徐中岳十条性命也都完了。
这霎那间,徐家的亲友都是震惊得呆若木鸡,待到卫天元把话说完,印新磨方始蓦地想起:卫天元已是暗示可以让他去救徐中岳。
印新磨是少林派的弟子,身上正有少林寺秘制的小还丹。
他无暇向翦大先生请求准许,立即跑过去把一颗小还丹塞进徐中岳口中。
翦大先生也无须执行公证的职责了,徐中岳伤得这样重,当然不可能再比下去,这场比武到此应该算是完结了。
不过凡事总得有始有终,因此他还必须以公证人的身份作最后宣布:“这一场由卫天元作攻方的比试掌力,徐中岳一来犯规,二来本人也受了伤,这场是徐中岳输了。
” 说至此处,他停了下来,因为循例还得问一问徐中岳这方是否愿意整个比武自己认输。
现在徐中岳刚刚吞下了一颗小还丹,要等待他有气力说话才行。
徐中岳吞下了小还丹,鲜血兀是不断的从嘴角淌出来,眼睛也还没张开。
不过翦大先生心里却是明白,徐中岳的伤其实并没有这样严重,他只是因为愧对一众亲朋,这才宁可装作瞎子。
翦大先生心想:“徐中岳死要面子,我只好不问他了,就宣布比武结束吧。
” 心念未已,忽见郭元宰跑了出来,一脸悲愤之极的神情喝道:“卫天元,有胆的你莫走!” 卫天元笑道:“我与令师比武的事已经了结,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说老实话,我的确是胆子小,尤其怕看别人如丧考妣的哭丧嘴脸。
因此,除非你有办法令我走不动,否则我是非走不可的了!” 郭元宰铁青着脸,喝道:“姓卫的,你莫说风凉话儿,事情还未了结,我要替师父报仇!” 翦大先生吃了一惊,连忙说道:“令师性命可无大碍,你别鲁莽!” 郭元宰道:“主辱臣死,父辱子亡!师父如同君、父,受了别人侮辱,做徒弟的本领纵然不济事,也得拼了一死,以雪师门之耻!” 武林中人的观念是把“师门荣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他抬出这个招脾,翦大先生倒是不便开口说话了。
卫天元冷冷说道:“好,你要替师父争一口气,我也可以成全你的心愿,你划出道儿来吧!” 郭元宰向两位证人作了一个罗圈揖,朗声说道:“当着两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我可要把话说在头里。
我们是为师父报仇,并非一般比武,卫天元打伤我们师父,就是我们一众同门的公敌,请恕我们不和他讲究什么单打独斗的规矩!各位师兄、师弟,有哪个不怕死的请出来吧!” 徐中岳门下有八个弟子,郭元宰排行第六,但如今却只有他大声疾呼,其他弟子却是噤若寒蝉。
大师兄李仲元心里在暗暗咒骂这小师弟不自量力,不知死活,但想了一想,处此关头自己若不敢挺身而出,同门之长无颜再做事情还小,今后在江湖上行走,只怕也没人看得起自己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家师死活未卜,他是为了正邪不两立才落得如此光景的,为武林除害,也无须讲究什么规矩!如今,我以徐门大弟子的身份请各位亲朋好友助拳!”他倒是比郭元宰更为机灵,轻轻一转,就把替师父报仇的责任分摊到许多人身上了。
要是谁还愿意博个“侠义道”的美名的话,就得助他去替武林“除害”! 梅花拳的掌门人梅清风首先站了出来,说道:“徐大侠曾经帮过我的忙,算我一个!” 跟着名武师叶忍堂也站了出来。
最后,那个刚才表现得最偏袒徐中岳的少林派弟子印新磨也站出来了。
有他们三个人出来,徐中岳的弟子方始陆续加入,但仍然有三个人躲得不知去向。
卫天元一直冷眼旁观,此时方始说道:“还有没有人要替徐中岳报仇的?最好快一点都出来!这客厅最少可容得二三十人厮杀,省得我一个个打发!” 他目露凶光,语气冰冷,一看就知他已是准备大开杀戒! 外面的人连挤在门口看热闹都不敢了,争着纷纷躲开,有些人更是悄悄溜走。
客厅里的八个人也都是不由自已的打了一个寒噤。
飞天神龙卫天元双掌一拍,说道:“没人来了吗,我可没工夫等了,动手吧!” 翦大先生忽道:“且慢!” 卫天元道:“翦大先生也有意赐教么?” 翦大先生打了个哈哈,说道:“我这把老骨头可挨不起老弟的铁拳。
不过,此间尚有一事未了,请容我问徐中岳一句话,你们再动手如何?” 卫天元道:“对,就是他不能说话,也该先扶他进去。
我可不想杀他!” 翦大先生知道徐中岳装死,轻轻在他胁下一捏,徐中岳忍不住“啊呀”一声叫了出来,既然叫得出声,眼睛自也不能不张开了。
翦大先生轻轻说道:“他们马上要替你报仇,你同不同意?” 翦大先生是希望他制住众人的盲动的,要知当真动手的话,这八个人无异以卵击石,即使他们能够令飞天神龙受一点伤,但却恐怕他们没一个人能保全性命! 徐中岳是亲自领教过飞天神龙的厉害的,性命都几乎丧在飞天神龙手里,这层道理他何尝不知?不过他却打了一个极为自私的算盘,心想:“让飞天神龙大开杀戒对我可是大有好处,我的五个徒弟不算,印、梅、叶三人都是大宗派的成名人物,今日的宾客中也有许多是他们亲友,要是他们命丧飞天神龙之手,马上就要激起公愤。
飞天神龙再厉害也敌不过人多!” 他假装伤重,说不出话,翦大先生倒是拿他没有办法! 卫天元冷冷说道:“我看还是请新娘子扶他进去吧。
这里的事已经与他们无关!” 话犹未了,新娘子忽然站了起来,说道:“翦大先生,请你执行证人职责,把与比武无关的人请出去!” 这是众人第一次听见新娘子说话,(刚才她虽然曾经和新郎耳语,但众人听不见),不觉都是呆了呆。
新娘子继续比武 翦大先生也是不禁为之一愕,说道:“徐夫人,你的意思是……” 姜雪君说道:“我记得还有一场比剑的,是吗?” 翦大先生道:“不错。
” 姜雪君道:“既然如此,那就是比武未曾结束,胜败也尚未定,请你重申禁令,不许闲人在此干扰比武!” 翦大先生踌躇片刻,说道:“不过,尊夫伤得甚重,恐怕是不能继续比武了。
” 姜雪君道:“他不能比武,还有我吧!你说过的,我可以有权在任何一场参加比武。
” 翦大先生早已猜到她有此意,但她自己说出来,还是令得翦大先生为之吃惊不已。
不过他以公证人的身份,却只能严格执行规定,当下缓缓说道:“比武继续进行,请各位与比武无关的人退出场子!” 跟着宣布:“第一场比暗器,双方打成平手。
第二场比掌力,徐中岳这方输了。
现在由徐夫人作守方,与卫天元继续比剑,规定攻方只能刺三招,守方不可用兵刃招架。
” 新娘子姜雪君扯下了蒙面的红罗帕,反身一跃,身法美妙至极,站在场心,说道:“卫天元,你出剑吧!” 姜雪君是名闻远近的洛阳第一美人,这次徐家的宾客之中,就有许多远方的客人,是为了想看新娘子才来喝徐中岳这杯喜酒的。
此时她卸下罗帕,又有许多人回来,挤在门口看新娘了。
一睹颜容,人人都是心中赞叹,“红颜祸水,这句话当真不错!不过,要是我能够得到她的青睐,我也宁愿为她送命!” 飞天神龙面色惨白,目光在新娘子的脸上盘旋。
新娘子的肤色有如晶莹白玉,美是美到了极点,但也“冷”到了极点。
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冷艳! 姜雪君冷冷说道:“为什么还不出招?” 飞天神龙叹口气道:“你为何要替徐中岳卖命?难道你真的是想嫁给他么?” 翦大先生喝道:“卫天元,这话不是你应该说的!你只有权出剑刺她三招!” 姜雪君道:“卫天元,你最好一剑杀了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卫天元心中酸痛之极:“她怎的会这样呢,她怎的会这样呢?我绝对不相信她会真的愿意嫁给徐中岳!”心念一转,拔剑出鞘,缓缓举起,说道:“好,那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姜雪君目注剑尖,脸上一副茫然的神气,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人人手心里都在捏一把冷汗,飞天神龙真的舍得杀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绝色美人么? 卫天元似乎不敢接触她的目光,但宝剑却已缓缓举起,高过了头顶了。
游扬忽地说道:“上一场比剑,徐中岳是犯了规,他出了四招,没伤着卫天元。
” 这个结果,本来是翦大先生早已宣布了的,在这紧要关头,游扬又再复述一遍,为的什么? 是怕卫天元忘记,特地提醒他么? 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他的用意,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提醒卫天元这样简单,他是恐怕卫天元伤了新娘,这“提醒”其实亦是警告。
警告卫天元不可做得太过分了。
要知比剑这场徐中岳已经犯了规,卫天元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胜这一场的。
他只须随便把宝剑刺向空际,根本无须刺着对方,出一招也行,出两招也行,他不犯规,就算赢了。
只有在两种情形之下,姜雪君才能算赢。
第一种是卫天元出了五招或五招以上,仍然未能伤着对方。
第二种是卫天元在三招之内刺不着对方,反而给对方伤了。
但他是攻方,按说是决计没有受伤的道理的。
除非姜雪君具有绝世武功,能够在对方的剑尖碰着她的衣裳时候就把对方的剑反弹回去。
但即使她真的有这样绝世武功,卫天元如果根本不去刺她,她也无从施展。
游扬说话之后,屏息以待。
卫天元却好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宝剑高高举起,而且向前跨了一步。
每个人都明白游扬那番话的意思,难道他不明白?还是他假装听不见呢? 翦大先生本是料想飞天神龙决计不会伤害新娘,此时不觉也有点沉不住气了。
飞天神龙的目光充满怨愤,他会不会突然狂性大发呢?翦大先生打定主意,要是飞天神龙当真干出不可理喻的事,他只有不顾公证人的身份出手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怦怦的跳,只听得卫天元说道:“好,姜雪君,你既然舍不得你的好夫婿,我就成全你吧!”声出招发,高高举起的宝剑倏地落下!
不过卫天元也并不是被姜雪君刺伤的。
他的宝剑高高举起,倏地落下。
并不是向前刺出,而是插进自己的胸膛。
游扬正待出手救新娘子,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也禁不住呆了。
出人意表的变化接踵而来,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不大恰当,又一件惊人的意外事件几乎同一时候发生。
紧接着姜雪君的那声惊呼,忽听得翦大先生也在喝道:“什么人?” 那人穿窗而进,来得快如闪电。
翦大先生刚刚看得清楚这人是个黑衣少女,这少女已到了卫天元身旁。
游扬却还未曾弄得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情,但他是身负上乘武功的人,防人偷袭乃是出于本能,一觉微风飒飒,立即便是反手一掌! 黑衣少女挥袖一拂,游扬那么刚猛的掌力竟然抵挡不住,身不由己的退了几步。
那黑衣少女也禁不住身形一晃。
此时卫天元的剑尖正在开始刺入自己的胸膛。
他全副心神都放在姜雪君身上,那黑衣少女的来到,他似乎丝毫未觉。
不过他对周围的一切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姜雪君那一声尖锐急促的惊呼,却已是打动了他的心灵。
别人听不出来,他则是深深感觉得到:姜雪君这一声惊呼着充满对他的关切! 道是无情却有情,卫天元这才知道姜雪君并非如他想象的那样真的变了。
这霎那间他心头一震,手指也不住微微抖颤。
幸亏有这微微的抖颤,他的剑才不至于深深刺入胸膛。
但虽没深深刺入,胸膛亦已给剑尖划开一道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那少女喝道:“卫天元你这傻瓜,你值得为一个负心的女子而死么!”劈手夺下他的宝剑。
意外事件接连发生,秩序大乱,凌玉燕和孟仲强不知道游扬是否受伤,也顾不得什么禁例了,赶忙就跑进去。
孟仲强道:“游大哥,你怎么样了?” 游扬吸了口气,胸口兀自隐隐感到有点疼痛,不禁心头大骇,万念俱灰:“我练了几十年功夫,竟连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也抵敌不住。
唉,江湖上能人辈出,看来我只有提早封刀了。
”但他不愿在人前露出窘态,勉强笑道:“没什么。
” 凌玉燕走进礼堂,双眼瞪着那黑衣少女,好像那黑衣少女是个谜,令她难以理解。
她忍不住说道:“你说别人傻瓜,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大傻瓜。
你受这姓卫的小子的气还受得不够吗,他心里根本没有你,而你,你……”原来这黑衣少女正是他们在山道所碰上的那个少女,她的坐骑被飞天神龙击毙,却把凌玉燕的坐骑抢了去的。
飞天神龙胸口还有鲜血流出,黑衣少女要给他敷上金创药,却给他推开了。
黑衣少女心头烦躁,听得凌玉燕喋喋不休,有如火上加油,蓦地双眉一挑,喝道:“住嘴,谁要你多管闲事,我的大哥就是因为你们多管闲事,把他害了。
” 凌玉燕怒道:“你这话真没道理,卫天元自己刺伤自己,关我们什么事?” 那黑衣少女冷冷说道:“要不是你这个什么游大哥刚才将我阻拦,我焉能让他刺伤自己!哼,要是我的大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偿命!”她脾气一发,当真是不可理喻,竟然迁怒于游扬了。
卫天元忽道:“你胡闹什么,我流这点血不会死的!” 那黑衣少女听他说话的中气不弱,知道他果然不是受了重伤,这才松了口气,柔声说道:“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