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车夫离开之后,齐勒铭替庄英男把脉,她的脉息虽然微弱,却还没有凌乱的迹象。
齐勒铭稍稍宽心,想道:“只要没有外敌到来打扰,我就可以迅速恢复功力,在恢复功力的当中,也可以同时为她运功祛毒了。
这样,即使没有对症的解药,至少也可以保得住她的性命。
她的内功基础不弱,说不定无需解药,都可以慢慢恢复健康。
” 他的心定了许多,也就有心情再听那人吹箫了。
细听之下,不觉忽地心头一动,怎的这人的箫声竟是“似曾相识”? 蓦地,他想起一段往事,一段刺骨剜心的往事! 这件事正是发生在他新婚未久,他的妻子刚刚开始怀孕的时候,但他尚未知道妻子已经怀孕。
那天晚上,他恼恨妻子将他冷落,又跑到情妇穆娟娟的家里喝酒。
穆娟娟有意无意的同他谈起扬州楚家。
因为他的岳父庄正光本来是在扬州震远镖局的分局做总镖头的,和扬州楚家交情不浅。
穆娟娟盛赞楚家大少爷楚劲松文武全材,风流倜傥,而且在言语之中含沙射影,暗示他的这位新婚妻子和那位楚家大少爷有暧昧关系。
他早已听到一些风语,在穆娟娟的撩拨之下,自是更加郁怒于心了。
他忍耐不住,怒向穆娟娟喝问:“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你是指有关楚劲松的事么。
”穆娟娟问道,故意不提他的妻子。
他默不作声,只点了点头。
因为即使是在情妇面前,他也还未敢公然表露他是忧虑妻子偷汉的。
那天穆娟娟告诉他的那个消息,正是触及他的避忌。
穆娟娟似笑非笑的对他说道:“我倒是恰好听见一件有关楚劲松的事情,昨天有人曾经在孟津见过他。
你的爹爹是天下第一高手,说不定他会到你的家来拜访你的爹爹的。
不过听说你的爹爹刚好也是在昨天出门去了,对吗?” 孟津离他家不到一天路程,当时他的酒意立即上涌,好像看见了楚劲松在的他家里和他的妻子幽会;他突然把酒杯一摔,飞快的就赶回家去。
妻子并没和情郎幽会,她是和王妈在房中说话。
但从她们的谈话中,却证实了他心里早就藏有的怀疑。
王妈劝他的妻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劝他的妻子忘记那位楚家的大少爷,对丈夫亲热一些,别再放任丈夫胡闹。
他偷听了这些话,已经气得几乎要爆炸了,却还没有爆炸。
引起了他爆炸的是一缕箫声。
王妈一听见箫声就大惊失色,说道:“小姐,你约了楚少爷来此与你相会吗?这可千万使不得呀!” 尽管庄英男再三向王妈辩白,她没有约楚劲松,箫声也不像是楚劲松吹的,但王妈不信,她说她认得楚劲松的箫声。
王妈不信,他更不信。
只道这是妻子因为给王妈说破,故而不敢即时出去会见情郎。
妻子还在向王妈辩白,她和楚劲松的交情是纯洁的,并非如王妈想象的那种私情。
不过从妻子的言语,他也听得出她对楚劲松是有着深沉的怀念,她最后几句话是:“唉,不错,他是喜欢吹这个曲子,但可惜不是他。
他的箫声我比你更熟悉。
唉,他此际若然也是吹箫的话,那只能是在扬州的二十四桥边凄凉自奏!” 他妒火如焚,他听不下去了!妻子不敢去会见情郎,他可要跑去抓那“奸夫”。
他跑出家门,果然看见一个人在他屋后的松林,那人一发现有人出来,转身便逃入松林,他看见的只是一个背影。
他追上去大喝:“姓楚的小子,我已经知道是你了,你往哪里跑!” 那人并不否认是楚劲松,而且还用泥丸打他的穴道。
那时他家传的武功还未练成,被打中穴道,虽不至于不能动弹,但亦已双腿酸麻,追不上了。
他大怒之下,回去就要杀庄英男,要是没有丁大叔来救,庄英男几乎被他扼死! 假如那天晚上,他没有听见那个人的箫声,尽管他和妻子早已同床异梦,他还是不会对妻子下那样的毒手的。
那缕箫声,可说是谱出了他后半生的恶运!从此他不敢回家。
终于自甘堕落,变成了江湖上臭名远扬的大魔头,他失去了妻了,失去了女儿,甚至父亲也不以他为子! 他一直以为那天晚上吹箫的那个人定是楚劲松无疑。
但想不到今晚他又听见了那个人的箫声了,吹的也正是那天晚上吹的那个曲子! 他是刚刚从楚家出来的,楚劲松受的伤比他更重,此刻恐怕尚在昏迷之中。
眼前这个吹箫的人,当然决不可能是楚劲松了! 齐勒铭心头卜卜的跳,他放轻脚步,向箫声来处走去。
他看见吹箫的那个人了,但那车夫却已不见。
那个人刚好吹完一个曲子,正在抬起头来。
是个中年汉子,年纪似乎和楚劲松差不多。
侧面看过去,脸形也有点相似,但脸上有短须蓬生,面貌是远不及楚劲松俊雅了。
差不多二十年了,当年那个神秘客如今才始重现眼前! 二十年前旧恨重上心头:“这人是谁,为什么他要冒充楚劲松害得我妻离子散?” 齐勒铭按捺不下胸中怒火,喝道:“礼尚往来,当年你送我三颗泥丸,今天我还你三枚铜钱!” 铮、铮、铮,他使出弹指神通功夫,把三枚铜钱作钱镖向那人飞去。
他虽然只剩下两成功力,但钱镖的破空之声仍是劲疾异常。
二十年前,这人的功力在他之上,只用泥土捏成丸子,就可封闭他的穴道。
因此他如今改用“钱镖”奉还,同样也是想封闭这人的穴道。
那人哈哈大笑:“泥丸不值一文,齐兄厚礼,小弟愧不敢当!”笑声中把玉箫一挥,三枚铜钱全都给他打落。
齐勒铭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情知自己的功力倘若无损,他一定可以打赢这个人。
甚至只须恢复一半的功力,也可以和这个人打成平手。
但此际他只有原来功力的两成,那是绝对打不过这个人的了。
但他后半生的恶运可以说是因此人而起,此仇又焉能不报?齐勒铭是极其倔强的脾气,旧恨蟠胸,明知打不过也要打! 他把庄英男放下,拔出剑来,喝道:“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当年你因何害我?快说!” 那人笑道:“齐兄,咱们分属至亲,你这样对我,未免太不礼貌了吧?” 齐勒铭怒道:“胡说八道,我与你有何瓜葛!你莫以为我已在你掌握之中,大不了我还可以与你拼个同归于尽!” 金狐出现 那人笑道:“愚夫妇一番好意,请你光临寒舍,你却要和我拼命,这是何苦!” 他的话一说完,他的妻子也出来了。
一个体态风骚的中年美妇,出现在齐勒铭的面前。
齐勒铭大吃一惊,定了眼睛看那女人,几乎呆了。
这个美妇人,不就是他的姘头穆娟娟么? 那美妇人开口了:“亲戚刚刚会面,怎么就要动刀动剑,这不是太笑话了吗?” 齐勒铭喝道:“你,你是——”他已经开始发现这个女人和穆娟娟不同的地方,心里也隐约猜到几分了。
果然那美妇人便即笑道:“你怎么连大姨都不认识了吗?虽然咱们只见过两次面,你也不该忘记我的呀!” 穆娟娟有个孪生姐姐,两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是,笑起来的时候,穆娟娟有个酒窝,她的姐姐没有。
齐勒铭道:“你,你是金狐穆好好?” 穆好好摇了摇头,笑道:“妹夫,你也真是,一见面就叫我这个见不得人的外号,不嫌失礼么?不过,总算你还认得是我。
嘿、嘿,不打不成相识,你还没有见过你的襟兄,重新行个礼吧。
他是我的丈夫,复姓宇文,单名一个冲字。
” 齐勒铭哼了一声,说道:“二十年前,我们已经见过了,哼,原来是白驼山的宇文山主,我真是闻名已久了。
但想不到武林中号称世外高人的白驼山主,却专做见不得光的事!” 穆好好笑道:“妹夫,你别怪他,当年那件事也是我叫他做的!” 齐勒铭听得一个“也”字,怒气更旺,盯着穆好好冷笑说道:“原来你和那个车夫是串通了的!” 穆好好道:“不错,他本来是我的奴仆。
你莫怪他没有在事先向你说明,若非如此,焉能请得动你的大驾?” 齐勒铭陡地喝道:“庄英男身上中的那枚毒针是不是你发的!” 穆好好笑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想必你误会以为是我的妹妹所发,一时没有想到是我吧!” 齐勒铭眼睛喷火,喝道:“你因何这样狠毒,你害了我还不够吗?因何又要害她?” 穆好好笑道:“妹夫,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糊涂!” 齐勒铭哼了一声,说道:“不要脸,谁是你的妹夫!” 穆好好并不动怒,反而格格一笑,说道:“我为什么用毒针射庄英男,这个原因,你已经自己说出来了!” 齐勒铭沉声道:“这是娟娟的主意?她以为害死了庄英男我就非娶她不可?” 穆好好亢声道:“这次来到京师,还没有见着娟娟呢。
但你们的事情,我是早已知道了。
我告诉你,这是我看不过眼,我不能忍受你欺负娟娟!” 齐勒铭叹口气道:“你听我说……” 穆好好用更高亢的声音把他的话语压下去:“我要你听我说!我问你,娟娟有什么对不住你?当年你险死还生,要不是娟娟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看护你,你早已死了!她对你有情有义,你反而将你抛弃。
庄英男改嫁别人,你反而当她如珍似宝!你说,你对得起我的妹妹吗?” 齐勒铭道:“我与娟娟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是你所能明白的。
不错,她是曾救了我的性命,但我也为她而至身败名裂!是我对不住她也好,是她对不住我也好,如今都不必谈了。
” 穆好好冷笑道:“你不想谈,我却非谈不可!”
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们夫妻或许没把握杀你,但要杀你的女儿,却是挺有把握。
除非你今天就能将我们夫妻一起杀掉,否则,哼,哼……” 齐勒铭当然有自知之明,情知自己的武功尚未恢复,他们夫妻联手,莫说自己杀不了他们夫妻,只怕两败俱伤自己也未必做得到,同归于尽,更做不到! 穆好好似乎看透他的心思,继续说道:“庄英男中了我的毒针,已经过了六个时辰,她是全凭你的真气注入她的体内,才能苟延残喘的。
但拖延至今,只怕你想救她,亦已迟了。
” 这话倒不是虚声恫吓,要知齐勒铭功夫已经大耗,只剩下两分功力,要保全庄英男的生命,已是没有多大把握。
何况在他施术之时,必须专心注意,丝毫不受打搅才成。
但在目前的情况之下,穆好好与丈夫就在他的身边,又岂能容他从容施术?即使他们不加拦阻,齐勒铭也是绝对定不下心神来为庄英男祛毒的。
齐勒铭悲愤填膺,沉声说道:“反正庄英男也活不成了,好,那我就和她一同死吧!”说至此处,已是如箭在弦,准备拼了性命,也要和对方决一死战了。
穆好好冷冷说道:“你对庄英男倒是有情有义啊,可惜你这样做却是于事无补,白白赔上两条性命!” 齐勒铭沉声道:“我和她总不能白死!” 穆好好道:“没有人要你死!” 齐勒铭道:“庄英男死了,我决不能独活!” 穆好好忽地又是格格一笑,说道:“不错,你现在想要救她,已是迟了,但你救不了她,却并不等于她就非死不可。
” 齐勒铭的剑尖垂了下来,盯着她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好好道:“你忘记了她是中了我的毒针吗?你没有解药,我可是有对症的解药的。
只须她还有一口气,我就可以救活她。
而且我还可以向你担保,明天她就能够自己回到她的丈夫身边。
” 宇文冲许久没有说话,此时忽地插上把口,笑道:“好好,你还应该说得清楚一些,你说的她这个丈夫是楚劲松,不是我们这位齐少爷。
” 穆好好笑道:“齐大少爷,要是你愿意让庄英男回到她的丈夫身边,咱们就来谈一桩交易如何?” 齐勒铭道:“怎样交易?” 穆好好道:“你肯答允我们的条件,我马上就替庄英男解毒。
” 齐勒铭道:“好,你划出道儿来吧。
要是我能够走的,我就依从。
” 穆好好道:“我们可以让庄英男回去,但你必须留下来,不得我们准许,你不能离开此地!” 齐勒铭冷笑:“哦,你是要齐某这一生做你们的囚徒!” 穆好好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要是你肯改变初衷,运气又好的话,说不定明天你就可以出去。
” 齐勒铭道:“此话怎讲?” 穆好好道:“说老实话,我虽然恨你对娟娟寡情薄义,但谁叫她是我的妹妹,而她又喜欢你呢?因此我还是希望你有回心转意之日。
我宁愿你是我的亲戚,并不想把你变作囚徒。
” 齐勒铭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我要你的妹妹?” 穆好好道:“不错,我是要你明媒正娶,到你和娟娟拜堂成亲之日,那时你就是我的好妹夫了,我还能留难你吗,当然你可以来去自由了。
不过,我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娟娟,所以我说还得看你的运气。
” 这样的条件早已在齐勒铭意料之中,但从穆好好的口中正式提出来的,他的心情还是混乱之极! 不能说是他对穆娟娟没有感情,穆娟娟对他的好处他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因此那天他提出要和穆娟娟分手的时候,他也同时向穆娟娟许下誓愿,要是穆娟娟受人欺负,有事要他帮忙的话,他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穆娟娟平安。
但他却不愿意和穆娟娟同居下去了,因为他已经后悔和穆娟娟过的那种生活了。
过去,他做了许多错事,虽然不能把过错都推到穆娟娟头上,但最少这些过错却是因她而起。
穆娟娟的生活圈子和他原来的生活圈子是截然不同的,简直可以说是处于两个世界的。
穆娟娟在他父亲的眼中,在庄英男的眼中,在所有正派人的眼中,都是把她当作下贱的女人的。
或许穆娟娟并不太坏,但她在那种生活圈子中长大,却是难免“同流合污”,正派人看不起她,她就会更加自暴自弃,齐勒铭回顾和穆娟娟过的那段月子,他不也正是和穆娟娟一样,歧路越走越远,最后不也是索性横起心肠,自暴自弃么? 要是和穆娟娟再混下去,只怕愈陷愈深,永难自拔。
父亲不能谅解他,前妻不能谅解他,甚至从未见过面的女儿也不能谅解他,他受的打击已经够大了! 不过,尽管亲人都不能谅解他,他还是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够接受他的忏悔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
”这正是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或许如今已是失足难返了,但他可不能愈陷愈深,他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再失足了! 他要跳出泥潭,穆好好却强逼他往回头路走! 但若是不答应穆好好的条件,庄英男的性命先就不保! 是庄英男负他还是他负庄英男,这笔账是算不清的,他也不想算了,此际,他只感到内疚于心,最少当年他是不应用那样残酷的手段对待庄英男的,庄英男和她腹内的女儿都几乎被他亲手扼死。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庄英男,尤其对不起女儿。
如今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庄英男再受他的连累而死! 穆好好冷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姐妹,哼,哼,我也不想替妹妹求你施舍爱情,你若是宁死也不愿娶她,那也不妨直说!” 齐勒铭苦笑道:“我决无看不起令妹之意,但这是缘分,我和令妹缘分已尽,这我也早就和令妹说过了。
再说,我愿意娶她,只怕她也未必肯嫁给我了。
我已经伤了她的心,我知道她也一定是在恨我的!” 穆好好道:“我也并不勉强你娶她,只要她肯原谅你,你不娶她,我也放你走。
” 齐勒铭道:“要是她不肯原谅我呢!” 穆好好道:“那就没话说了!你应该知道,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你令娟娟受了那许多屈辱,我又岂能不为她出一口气!” 红日已经高挂,庄英男昨晚中的毒针到现在也差不多有七个时辰了。
齐勒铭把目光向庄英男投去,只见在她的眉心黑气又已重现。
不能再拖延了!齐勒铭咬一咬牙,沉声说道:“好,你划出的道儿,我都依你!” 穆好好眉开眼笑,拍一拍手掌,那马车夫走了出来,手上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三杯酒。
“好,那咱们该喝杯和头酒啦,祝你和娟娟早日破镜重圆,那时我们夫妻再喝你们的喜酒。
”穆好好把一杯酒递给齐勒铭,说道。
齐勒铭接过酒杯,却是止不住指头颤抖。
他知道这杯酒一喝下去,只怕从此就要变成穆好好的奴隶了! 穆好好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希望你能够成为我的妹夫,当然不会用毒酒害死你。
但你的武功实在太强,我不能不加点防备。
这杯酒不会害死你,但却可以令你不能够离开此地。
你有诚意,就请喝吧。
” 齐勒铭道:“哦,你是要废掉我的武功吗?” 穆好好道:“请恕我不能告诉你我是用什么药物,总之你喝了之后就不能违背你许下的诺言。
不过,为了让你安心,我可以告诉你,并不是要废掉你的武功。
”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穆好好是要将他变成奴隶。
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齐某纵然不是君子,说过的话也从不反悔。
我既然答应依你划出的道儿,大不了拼着终身受你软禁就是。
好,把酒拿来吧!”齐勒铭接过酒杯,愤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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