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吟到恩仇心事涌(2/5)
烦乱,真气运转,略感不舒,武玄霜如有所觉,低下头来,微笑说道:“你不用担心,我自必看在你的分上。
”言下之意,乃是答应他不伤害长孙兄妹,眼光温柔之极,李逸心头一荡,但觉一股热力,从她掌心徐徐传入,导气通关,登时心胸宁贴,舒服无比。
长孙兄妹见她回首车中,低头说话,虽然看不见车中人面,但亦猜得到定是李逸无疑,心中均是一怔,想道:“难道殿下竟然给这个妖婢迷惑了?”听她话语,瞧她神气,竟是满不把比剑当做一回事情,而是心神另有所属,只顾照料车中的病人。
两兄妹又怒又气,不约而同地展开最辛辣的进手招数,运剑如风,双剑连环急攻。
武玄霜头也不回,双眼只是凝视李逸,用温柔的眼光抚慰他,唯恐他被外物乱了心神,以至加重伤势。
李逸甚是感激,渐渐如受催眠,果然不再理会她的比剑,顺着她手心传来的热力,徐徐运气,不过一盏茶时刻,便已气通百穴,透过重关,比往日受益更大。
这时神智清宁,吐了口气,双目张开,但听得兵刃相交的叮当之击,有如暴风骤雨。
车厢外长孙兄妹一剑紧似一剑,攻得越来越急了。
武玄霜舒了口气,微笑说道:“午间的功课完了。
”蓦然回过了头,对长孙兄妹笑道:“峨嵋剑法,果是高明,小妹领教过了,两位请歇歇吧。
见到尊翁之时,请给我问候。
我还要赶路,不敢再留两位的大驾了。
”话语一完,劲透剑尖,往上一挑,铮的一响,登时把长孙泰的那柄长剑削去了一截。
长孙泰面色灰败,长孙璧陡的转身,一言不发,立即跨上马背,刷刷几鞭,催马疾驰;长孙泰呆了一呆,自感无颜,跳上马背,也追他的妹妹去了。
李逸坐起身来,靠着车厢,目送长孙兄妹绝尘而去,心头有说不出的滋味。
既感武玄霜的柔情似水,又从长孙兄妹想起了皇祖的老臣长孙均量,再从长孙均量想起了上官婉儿,但觉情怀历乱,不能自已!
武玄霜曼声吟道:“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借《楚辞》中《湘君》一篇的辞意,问他有什么心事犹豫不前,是不是想念一位妙丽的佳人,若是那样,就该催桂木做的船快走啊。
那小丫环微微一笑,道:“马大叔,快赶车!”李逸怔了一怔,惊诧这两主婢怎的如此聪明,竟好像猜到了自己的心事?
随着车轮的转动,李逸的心情也越转越乱,低声问道:“我的琴呢?”武玄霜道:“琴剑无恙,都在这儿。
”
李逸斜靠锦垫,抚弦歌道: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
心之忧矣,如匪浣衣。
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这是诗经中的一章,写的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被群小所制,不能奋飞,又不甘退让,怀着满腔忧郁,无可告语,因而有了这一篇缠绵婉转的申诉,若译成白话诗那意思就是:“问过月亮问太阳,为何有光像无光?心上烦恼洗不净,好像一堆脏衣裳。
我手按胸膛细细想,怎能高飞展翅膀?”李逸弹这章诗,正是对武玄霜问他有什么心事的答复,他将自己比作那位“不能奋飞”的“君子”,境况相同,情真意切,满腔忧愤,都从琴声中发泄出来。
武玄霜道:“还不止此吧?公子兴犹未尽,我还想再听一阕。
”李逸想起了上官婉儿,不能自已,又再抚弦歌道: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
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汝所治兮。
我思故人,俾无訧兮!
这一篇诗本来是诗人睹物怀人,思念故妻的。
李逸却借此诗意,来怀念他的知己上官婉儿,若译成白话诗那意思就是:“绿色的上衣啊,黄色的裙裳。
心里的忧伤啊,怎能够遗忘!绿色的丝啊,你亲手理过。
想念着我的故人啊,纠正我多少差错。
”他想起上官婉儿去行刺武则天,定然吉少凶多,只怕当真是生离死别,相见无期。
不觉悲从中来,难以断绝,琴声弹得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武玄霜接过琴来,也抚弦歌道:
芳与泽其杂糅兮,
羌芳华自中出。
纷郁郁其远承兮,
满内而外扬。
情与质信可保兮,
羌居蔽其闻章。
再用楚辞《思美人篇》的辞意,答复李逸。
意思是说:“香的和臭的混在一块儿,像君子与小人共处一朝,但杰出的香花在凡卉之中也能自别,它的芳香四溢怎也不会散消。
美好的品质总能保持,美好的声名在荒僻的地方也总能传出去,用不着你替她心焦。
”她把上官婉儿比作杰出的香花,终必能够从凡花之中把自己分别出来,懂得好坏,识得是非。
由于她美好的品质,她绝对不会被埋没。
那就是说她必然会给武则天赏识的了。
李逸很不想她提起上官婉儿,但听她借琴音表达,说得那样肯定,好像上官婉儿将来终于与他背道而驰,不觉惘然。
骡车辘辘,琴韵悠扬,李逸抬起头来,正好与武玄霜的目光相接,李逸一片茫然,不觉问道:“你到底为了什么救我?”武玄霜笑道:“我是要为国家保存一个人才,也好让你将来可以有机会奋飞啊!”李逸淡淡说道:“那除非是沧桑换了。
”意思明显得很,他在武则天的治下绝不能出头,武则天也不配用他。
除非是恢复了李唐的江山,他才可以一飞冲天。
武玄霜深深地看他一眼,微笑说道:“可惜你的知音之人不在。
嗯,我思故人,俾无訧兮。
若是有这样一位故人,时时思念,倒也不错。
”“我思故人,俾无訧兮”。
正是刚才李逸所弹奏过的两句诗,意思是思念故人可以纠正自己的差错,那是李逸想起了上官婉儿有所感而发的。
如今武玄霜就用这两句诗来暗讽他,意思是说:“若果你的知音人上官婉儿在这里,她一定会指出你的错误的。
”
李逸与武玄霜各用琴声问答,各用说话试探,但心灵之间,总是不能融洽。
听了武玄霜那两句话,李逸再也忍受不住,心中想道:“上官婉儿未必就如你所想的那样,甘心忘了父母之仇,靦颜事敌。
纵然婉儿变了,我也绝不会向武则天折腰!”武玄霜看他面色,一笑说道:“我不懂说话,可是有什么触犯你了?”李逸冷冷说道:“多谢你一再指点,可是我不是三尺小童,香的臭的,相信自己还可以分辨出来。
”武玄霜叹口气道:“但愿如此。
”这时骡车已进入两峰夹峙的谷口,山花夹道,鸟语迎人,李逸的心情稍稍宁静,忽听得那小丫环说道:“有人赶在我们的前头入山去了,咦,马大叔你看这路上马蹄的痕迹,敢情就是刚才那一对长孙兄妹?”
不错,长孙兄妹这时正在邛崃山中,意外地见着了一位遁世高人。
那日长孙泰被武玄霜削断了剑尖之后,羞愧之极,纵马急驰,许久许久,才追上他的妹妹。
长孙璧比她的哥哥更不愤输,埋怨她的哥哥出剑不快,变招不灵。
长孙泰苦口苦脸地说道:“我也不知是怎么搅的?敢情那妖女真的会使妖法,不论咱们怎样急攻,眼看剑尖就要刺到她的身上,却被她轻轻一挡便挡开了。
”长孙璧道:“哪是什么妖法?这都是你不能好好的和我配合之故。
”长孙泰只好顺着妹妹的口气说道:“是啊,咱们到底是第一次和敌人交手,吃亏在经验不够,要不然也不会这样莫明其妙的便输了。
”长孙璧道:“我一路琢磨那妖女的剑法,喂,咱们再拆一拆刚才的招数,明天追上去和她恶斗一场。
”长孙泰心中暗笑:“妹妹比我还要好强。
”可是他也想挽回面子,而且知道妹妹素来聪敏,说不定她真的琢磨出了所以然来,心中想道:“纵然再斗也未必胜得了那个武玄霜,但我拆一拆刚才的招数总是好的。
”于是点头同意,两兄妹跳下马背,便在山边拆起招来。
哥哥气力充沛,妹妹身法轻灵,虽然只是拆招,也打得十分紧张精彩。
打到分际,长孙泰将剑诀一顿,弯腰插柳,剑尖在地上一按,倏的反弹削出,长孙璧举剑拨开,说道:“这一招‘云起巫山’使得不对,你看我的。
”拗步弯腰,刷的一剑刺出,喝道:“撒手!”但听得“当”的一声,长孙泰蹬蹬蹬连退三步,虎口发麻,然而那柄长剑居然没有撒手。
长孙璧满面通红,长孙泰道:“我虽然没有撒手,但我的气力比你大,却被你借力打力,将我迫退三步,已是十分难得。
嗯,这一招确是比我高明。
咱们刚才若同时使出这招,定可败中求胜。
”
忽听得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叹道:“要别创新招,真是谈何容易?以长孙均量的学力,峨嵋剑法的这一破绽,也是至今还未补好。
”
长孙兄妹吓了一跳,急急收招,只见一个白须飘拂的老头儿,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这时正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微笑,眼光中却是一股苍凉的神色。
长孙璧暗暗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