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复活,禁受不起这样痛苦的煎熬,又晕倒了。
众人赶忙围着他施救,武玄霜却悄悄地走出去了!
忽然雪地上又现出一条人影,踏着她走过的足迹,靠近她的身旁,他是裴叔度。
可是武玄霜好像并没有察觉她的师兄,裴叔度也没有开口叫她,只是跟着她默默地走。
唉,他知道师妹此际的心情,而他的悲伤也实不在他师妹之下。
自从武玄霜到过天山之后,他渐渐发觉了师妹对李逸的感情,他是多么害怕他师妹重蹈他姑姑的覆辙啊!而且除了这个害怕之外,他也渐渐发觉了在自己的心底也隐藏着一份对师妹的感情。
两人默默地走了好些时候,天又下雪了,鹅毛般的雪片撒在他们的身上,武玄霜停了下来,低低地说道:“唉,好冷!”裴叔度道:“师妹,回去吧!”武玄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裴叔度道:“师妹,你不要难过,这不是你的过错。
”武玄霜默默无言的又走了几步,雪下得更大了。
裴叔度鼓起勇气,试探问道:“师妹,不如咱们一同回到天山去吧。
这里的消息,你可以托长孙泰带回去给天后。
师父对你的期望很大,希望你成为她的传人。
在天山咱们可以切磋剑法,你也可以时时看到李逸。
” 武玄霜听到“李逸”的名字,身躯突然颤抖,凄然说道:“不,师兄,我不愿意再见他了。
我,我决定回转长安!”裴叔度怔了一怔,问道:“现在?”武玄霜道:“不错,我不想等到明朝了。
你给我向几位老前辈告罪吧!”突然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直向前行。
裴叔度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在雪地上冉冉而没,他没有追她,他知道追也是追不回来了。
他更知道,师妹对李逸实是有难以忘怀的感情,她这样匆匆的走,正是由于她对自己这份感情的害怕。
这一瞬间裴叔度也感到冷意直透心头,他在风雪中悄然凝望,在荒野中独自站了许久许久。
到他回转那猎户的家中,已差不多是中午的时分,李逸早已醒来,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武玄霜已经走了,他的心灵也好像麻木了,裴叔度没有说,他也没有问。
长孙泰道:“敏儿刚才在梦中还叫着他的妈呢!”李逸低声说道:“好,我去哄他,说是他妈妈和他的姑姑一同走了。
你将璧妹掩埋了吧!”长孙泰叹口气道:“这孩子也真可怜。
这样也好,过两年再告诉他。
”好在有现成的棺材,长孙泰抱起妹妹的尸体放入棺中,想起自己远道而来,见着了妹妹的面,却不能和她说一句话,禁不住又洒下泪珠。
他怕惊醒甥儿,强自抑制,不忍哭出声来。
三日之后,山谷里起了一座新坟,这座新坟当然没有突厥大汗所建的那座宏丽,但却是李逸亲自给他的妻子营造的,墓碑上有他手刻的“爱妻长孙璧之墓”几个大字。
长孙璧泉下有知,也应当瞑目了吧? 李逸的身体已经复原,他心灵上的创伤却是永远不能复原了。
长孙泰伴了李逸三天,帮他料理了妹妹的后事,他深深感到李逸心中的哀痛,他本来还想多伴李逸几天的,但为了要回长安复命,他也不能不走了。
两郎舅就在长孙璧的坟前话别。
长孙泰道:“人死不能复生,我走了以后,还望你善自保重,稍减哀思。
”李逸默然无语,长孙泰又道:“我这次虽然没有得和璧妹相叙,但从敏儿的口中,我知道璧妹很怀念故国。
她常给敏儿讲中国的事情,答应过他将来要带他到长安去玩。
”李逸道:“我知道。
敏儿小时候一哭,她就常常这样哄他。
”长孙泰道:“你也不愿敏儿长作化外之民吧?”李逸叹口气道:“我是不愿回去的了,至于敏儿,他长大了要想回去,我是不会拦阻他的。
”又道:“我何尝不知道璧妹怀念故国,唉,这八年来她伴我住在荒山,受了许多苦,我一想起来就觉得对她不住。
” 长孙泰问道:“你现在对于天后的看法怎样?”李逸道:“是一个有魄力的女人。
但是她用了许多我佩服的人,也杀了许多我佩服的人。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的千秋功罪,还是留待后世的史家去评论吧。
”长孙泰道:“我是佩服她的,她确实把国家治理得不错,最少是比以前的皇帝要好得多。
但她也不是没有缺点,她所重用的两个侄儿——武承嗣和武三思就不是好东西。
唉,你不想回去,我不能勉强你,但是还有几个你所佩服的人希望你回去的。
”李逸道:“谁?”心想:“除了上官婉儿还有谁望我回去?”长孙泰道:“张柬之做宰相你知道么?”李逸道:“听说他是狄仁杰保荐的。
”长孙泰道:“不错,幸而有他和狄仁杰、恒彦范等一派正直的大臣,二武还不敢公然作恶,但究竟是朝廷的隐忧。
就是狄仁杰和张柬之他们希望你回去。
”李逸道:“是希望我助他们一臂之力,削除二武么?”长孙泰道:“正是这个意思。
现在天后传位她的儿子卢陵王已成定局,只怕将来难免一场兵变。
若是二武得势,你们李家的子孙更无噍类;相反,若是卢陵王即位,他的手下报复起来,武家的人恐怕也要玉石俱焚。
在这样危机重重之下,多几个有见识的人主持大局,总要好些。
你难道忍心置身事外,不理你的兄弟亲人,不理玄霜,也不管你的故国遭受劫难吗?”李逸听了他这一番话,不觉心乱如麻。
过了许久,但听得他长叹一声,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