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的母亲不知见过他没有,我也应该向他问问。
” 当然这两个理由都是无可非议的理由,不过,在云紫萝的心底,其实也是深藏着想要见他的念头的。
有了这两个理由,她就可以鼓起勇气了。
云紫萝走下山坡,快要回到自己的家了,忽见一条白影,俨如羽箭穿空,流星疾驶,突然在她面前出现,转眼间已是落在后园的围墙之上。
云紫萝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的轻功很不弱啊,但看来却像是个女子,她为什么要偷进我家呢?难道她、她也是——” 心念未已,那人忽地在墙头转过身来,“卜”的一声,飞出了一枝袖箭,喝道:“是谁?” 云紫萝一闪闪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那枝袖箭掠过她的鬓边,钉在树上,把树上的一只乌鸦吓得飞了起来。
云紫萝看得分明,只见那人果然是个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站在墙头,衣袂飘飘,在月光映照之下,淡雅如仙。
云紫萝穿的是黑色衣裳,躲得又快,所以她看见了墙头上的白衣少女,那个白衣少女却看不见躲在树后的她。
只听得白衣少女笑道:“原来是只乌鸦,我还只道是什么人跟踪我呢,倒把我吓了一跳。
好,且待我也去吓孟大哥一吓。
” 云紫萝心中苦笑:“她把我当作乌鸦,难道我真的是一只不祥之鸟吗?”又想:“她把元超叫作大哥,却不知是他的什么人?” 忽地感到一股寒意冒上心头,再又想道:“元超在外面八年,如今他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莫非、莫非——唉,如果真的那样的话,我是不会令他为难的。
我已经害苦了杨牧,不应该再把灾祸带给他了。
”想至此处,云紫萝感到有难以名说的悲哀,于是决定暂不露面,像小偷一样悄悄地进了自己的家,躲在当年她和孟元超定情的梧桐树后。
小楼一角,灯火犹明。
孟元超正在书房看书,尚未睡觉。
他看的是一部宋词选集,但心事如麻,却哪里看得进去? 随手翻到一页,忽然他给苏东坡的一首小令吸引住了,不觉轻声念道:“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 往事怆怀,孟元超读罢此词,不由得心头怅触了。
八年前云紫萝就像词中所写的“幽人”一样,常在“漏断人初静”的时候独来,有时也上楼来看他,有时却只是在窗外偷偷一望,又回去了。
第二天才告诉他。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唉,这两句词可就不符合她现在的景况了。
她现在已是栖在杨家的枝头,有了温暖的窝啦,只有我还是像孤鸿独飞。
” “但愿她把我当作已死,但如果她知道我还活着的话,她会不会向我飞来呢?” “算日期快活张应该早已到过杨家了,不知杨牧是怎么个想法,会不会答应我的要求?这秘密也不知能否瞒得住紫萝?” 情怀历乱,心事如潮,以致他竟然没有听到楼梯的声响,直到那白衣少女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才惊起!(虽然那白衣少女是蹑足而行,但以他敏锐的听觉,若在平时,是应该早就发觉的。
) 孟元超的整个心都给云紫萝的倩影占据了,突然看见一个少女的笑脸,不觉冲口而出,叫道:“紫萝!” 白衣少女噗嗤一笑。
这一声娇笑宛若银铃,而这银铃似的笑声正是孟元超十分熟悉的,曾经在他病重的时候,不知多少次鼓舞过他,令他兴起求生意志的笑声。
孟元超又惊又喜,站了起来,抓着那少女的玉手说道:“小师妹,原来是你!你怎么来了?” 吕思美今年已经满二十二岁了,不过在孟元超的眼中,她仍然是“小”师妹。
吕思美笑道:“师兄,你以为是谁?” 孟元超面上一红,说道:“我想不到你会来的。
我、我——” 吕思美又是噗嗤一笑,说道:“你以为是云家姐姐,是么?你别抵赖,我听得你叫她的名字呢。
她的芳名叫做紫萝,我早就知道了。
” 孟元超只好默认,给她倒了一杯茶,掩饰自己的窘态,问道:“小师妹,你为什么也离开了小金川?” 吕思美接过茶杯,坐了下来,却没有喝茶,也没有回答孟元超的问题,先自叹了口气,说道:“师哥,你还在想着紫萝姐姐吗?她不会来找你的了!” 孟元超怔了一怔,说道:“你怎么知道?” 吕思美道:“我有她的消息,你要不要知道?” 孟元超道:“什么消息?” 吕思美道:“她已经有了丈夫,也有了儿子了。
听说她嫁的那个人是蓟州的名武师杨牧,他们的儿子今年都已经七岁了。
”说到这里,缓缓地低下头来,啜了一口茶,好像有些什么话想说却不说的神气。
孟元超是知道师妹想说些什么的,云紫萝的儿子都已经有七岁了,那么她结婚至少有了八年,亦即是说,在孟元超和她分手之后不久,她就和杨牧成婚了。
“小师妹定然认为紫萝是个负心女子,想劝我不必对她如此痴情,唉,她却哪里知道这个儿子正是我的儿子。
”孟元超心想。
吕思美道:“师哥,你不必难过,你不是时常爱说这样一句话吗,大丈夫应当拿得起放得下!” 孟元超因为早已知道这件事情,是以他的难过并不如吕思美想像之甚,倒是伏在窗外假山石下偷听的云紫萝,却不由得黯然神伤,心痛如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