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血仇未报须挥剑心事难言尽付箫(1/5)
席散之后,池梁心乱如麻:“适才听陈石星他们吩咐芷儿的口气,似乎在他们心目之中,已是把芷儿和段剑平当作一双情侣了,不知芷儿心事如何,若然她真的有了意中人,我的心愿就恐怕不能达成了。
”当下带了韩芷,仍然走到屋后的松林他们日间谈话的地方。
韩芷说道:“爹爹,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另一个故事。
”
池梁说道:“不错,这个故事要从一管玉箫说起。
”
韩芷心中一动:“爹爹,你这故事中的玉箫,可就是葛师兄手中的那管暖玉箫?”
池梁说道:“你很聪明,一猜就着。
这管玉箫也就是我少年时候曾经用来吹曲子给你妈妈听的那管玉箫。
”
韩芷道:“这玉箫不是咱家的传家之宝么?”弦外之音,自是有点奇怪池梁何以舍得把传家之宝送给外人了。
虽然这个“外人”是他的师侄。
她心里暗自想道:“侠义中人,轻宝物重仁义,本也事属寻常。
像陈石星大哥就曾经要把他的家传古琴送给平哥。
但爹爹对这管暖玉箫是有特殊深厚的感情的,怎的舍得送出去呢?”还有一样令她觉得奇怪的是,据她所知,葛南威是在那次阳朔莲花峰群雄大会之后,才到广元拜见师叔(即她的爹爹)的。
在此之前,他虽然知道有这位师叔,却还未见过。
但这支玉箫,却早已是葛南威的成名兵器了。
这支玉箫,爹爹是什么时候送给他的呢?
池梁好似知道她的心思,说道:“不错,葛南威到广元拜见我这个师叔,还是未够一年的事情。
但远在他尚在襁褓之中,我却是已经见过他的了。
还有这支玉箫,也并不是咱们池家的传家之宝。
”
韩芷诧道:“爹爹,你好像说过……”
池梁说道:“我向爹爹讨这支玉箫之时,也只道它是咱家的传家之宝,尚未知道它的来历。
直到那一天——”
他像是在回忆往事,歇了一歇,方才开始给女儿说这支玉箫的故事。
“那一天,那一天已经是我从杭州回来后的事情了。
回来不久,一股海盗便已流窜苏杭一带,杭州亦已受到劫掠了。
还有令人心头更为沉重的消息来自北方,瓦剌已经兵临京城,倘若京师失陷,时局不堪设想。
“爹爹决意要找避难地方,但只要我一人逃难。
”
“为什么爷爷不和你一起逃难?”
“爹爹说他要看管这份家业,他说他在这地方上人面熟,交游广,即使真有大难来时,仗着他的武功和平素广交的三教九流朋友,料想也可以避得过这场灾祸的,叫我只管放心逃难,不必牵挂爹娘。
其实所谓看管家业。
这只是他的借口。
多年后,我才知道爹爹不肯逃难的真正原因。
原来他那时已经秘密参加一支义军,这支义军是准备鞑子打来时,为百姓抗敌了。
“但爹爹顾虑我的武功尚未练得大成,同时因为我是他的独子,他也多少抱有一点私心,不愿我跟他一起冒险。
”
池梁继续说道:“临行前夕,爹爹把两件东西,郑重付托给我。
一是这支玉箫,另一件是他用毕生心血研究所得的点穴功夫——惊神笔法图解。
“爹爹问我:‘你知道这支玉箫的来历么?’那时我也像你刚才那样反问:‘它不是咱们梁家的传家之宝吗?’
“爹爹摇摇头道:‘不是。
它是一位朋友送给我的。
虽然我可以把它留作传家之宝,但要是这位朋友的后人是可造之材的话,我还是希望物归原主的。
’
“我听了不觉颇为诧异,爹爹这位朋友未免太过慷慨了,竟舍得把这枝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异宝暖玉箫送给爹爹。
他的这位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呢?我自是禁不住好奇心起了。
“爹爹对我说道:‘你还记得有一位葛师伯吗?许多年前他曾带过他的孩子来过咱家的。
’
“我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记起七岁那年,是有一位葛师伯和他的孩子曾经来过家里。
他的孩子和我同年,我还记起了他的名字叫葛名扬。
他们父子只在我家里住过两天,当时由于表妹和师弟的事情对我刺激太大,我早已把这位童年的朋友淡忘了。
要不是爹爹提起的话,我真想不起来。
”
听到这里,韩芷已然明白几分,问道:“这支玉箫可是你的那位葛师伯送给爷爷的?而那位当时叫做葛名扬的孩子,想必是葛南威的父亲吧?”
池梁说道:“你猜得一点不错。
原来这支暖玉箫本是葛师伯费了许多心力,加上机缘凑巧,在昆仑山星宿海上采到一块暖玉,把它冶炼而成一支玉箫的。
”
韩芷说道:“既然如此难得,何以他又舍得送给爷爷?”
池梁说道:“葛师伯因为爹爹在同门之中资质最好,这支玉箫有助于爹爹练成上乘的点穴功夫,故此他无论如何,也要爹爹接受他这份珍贵的礼物,他说,但得师门的武学发扬光大,虽然不是由他成功,他也同样感到光荣。
这就胜于千万件宝物了!”
韩芷叹道:“这位葛师伯的胸襟真是伟大。
”
池梁继续说道:“还不止呢。
爹爹还对我说,他还受过这位葛师兄的恩惠的。
要不是有这位葛师兄,他就不能专心练武,也不能度过几次危难的。
“但这是我今晚要和你说的题外之话,我今晚只想你大概知道一点池家和葛家的关系,至于内里详情,我想留待以后,慢慢再告诉你。
”于是他把话题转回来,回到那天晚上,他的父亲是怎样嘱咐他的事情。
“临行前夕,爹爹嘱咐我道:‘我受了葛师兄的大恩,无以为报,当他送我这管玉箫之时,我和他约定两件事情。
如今我没法到瓜州找他,只好由你替我完成心愿了。
’
“我问爹爹是哪两件事情?爹爹说道:‘当时我们都已知道妻子有孕,因此我和他所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是我们生的都是男儿的话,就结为兄弟;都是女儿的话,就结为姐妹;一男一女的话,就结为夫妇。
“‘那年他带着孩子来访我的时候,一来因为你们年纪太小,二来他那时又另有要事在身,只能在咱们家里住两天,就要赶着到别的地方去,因此没有替你们正式举行异姓结拜的仪式。
我打算在你们成年之后,大宴亲朋,说明原委,好让亲友们知道葛师兄的义行,稍尽我的一点心意,同时也好让你们知道两家的渊源的。
’
“‘如今这样的时局,你们结拜的仪式当然是不能隆重举行了。
但只要你找到葛师伯父子,纵无盛宴,撮土为香,三杯淡酒,结为兄弟,也是一样意义深长。
’
“我在失意之余,也很希望有一位异姓兄弟,听了爹爹的话,甚为欢喜,当下一口应承,不论时局如何混乱,我也要找着他们,遵从爹爹的嘱咐。
“爹爹跟着说第二件事情,他说他感激师兄赠宝箫的深情厚意,决定他年所学有成的话,两家分享。
师兄最希望他凭暖玉箫之助,练成上乘的点穴功夫。
如今他已练成了以箫代笔的‘惊神笔法’了,他要我把这份他亲手所写的惊神笔法图解送去给他们父子。
同时他也有意将那支玉箫,归还葛家。
“我受了爹爹的嘱咐,带了玉箫和秘笈,南下逃难。
那时瓜州已是处于风声鹤唳之中,在到达瓜州的前两天,我已发觉似乎有人跟踪我了。
“葛家在瓜州是颇有名望的,一打听就打听到了。
但我找到了葛家,有件事情,却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
韩芷道:“敢情他们已是逃难去了?”
“不是。
我只见着葛名扬。
”
“他的父亲呢?”
“葛名扬穿着孝服出来迎接我,他的父亲,我的师伯,已经死了!
“葛名扬还有老母在堂,他已经结婚,有一个孩子,是他父亲去世之后生的,只有两个月大,还在襁褓之中。
这个婴儿,就是后来名列八仙之位的葛南威了。
“我提起爹爹和葛师伯当年之约,葛师婶告诉我,她丈夫临死的时候,也曾告诉她这件事。
她说要是我不来瓜州找他们的话,他们母子也要到金陵来找我爹和我的。
“她非常高兴我能践先人之盟约,当晚就真的撮土为香,三杯淡酒,让我与葛名扬结成了异姓弟兄。
“葛师婶说起往事,又是伤心,又是高兴,她说最重要的是两家的情谊,能够见到我和她的儿子结为兄弟,她已是得到安慰了。
不过,在她提起旧事之时,她还十分感慨的说了几句话。
”
池梁说至此处,停了一停,望着女儿,若有所思。
韩芷问道:“她说了些什么话?”有点奇怪,爹爹为什么不说下去。
池梁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葛师婶言道:她希望我们两家,世世代代都能像先人一样。
她问我结了婚没有?”
韩芷心头一跳,“她为什么这样问你?”
“她希望我和她的儿子也有同样的约定!大家生子就结为兄弟,生女就结为姐妹,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妇。
”
韩芷一听这话,不觉呆了。
池梁续道:“她是早就从丈夫口中,知道我的父亲是要把表妹许配我的,她对我笑道:‘那年我的名儿从你家回来,他还埋怨你只理表妹,不理他呢。
如今我的名儿已有了孩子,想必你也和表妹成婚了吧?’”
韩芷又是吃惊,又是着急,却又不好意思问她爹爹当时怎样回答他的师婶。
池梁似乎知道女儿的心思,半晌说道:“我当然不便把表妹的事情告诉师婶,只好托辞说是武功尚未练成,未想成家立室。
根本不提表妹,也不提是否有意让后人重续盟约,就把话题移转了。
师婶见我态度冷淡,可能对我有点误会,以后也就不再提此事了。
”
说至此处,池梁苦笑一声,“唉,她哪知道我是有苦说不出来,她要误会,我也只能由她误会了。
“说老实话,当时我是这样想的:要是能够由我作主,我是愿意和葛师兄结为儿女亲家的。
但表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女儿也不是我的女儿了。
她将来是否还肯认我这个父亲,我自己也不知道。
又怎能随便答应女儿的婚事?”
韩芷听他说了这一段话,方始松了口气,“幸亏爹爹没有答应葛家,否则这件事,可真是尴尬透顶了。
”
池梁续道:“时局虽然紧张,但瓜州在经过一次强盗骚扰之后,暂时还算平静。
我本来打算在葛家多住几天,借切磋武学为名,把爹爹教给我的功夫,转授葛师兄的。
哪知第二天就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大祸事!”
韩芷吃一惊道:“什么大祸事?”
池梁说道:“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我当时年轻识浅,江湖经验太少,把强盗引来葛家了。
”
韩芷恍然大悟,“就是前一天跟踪你的那些人吧?”
池梁说道:“不错。
原来跟踪我的人也是武学的行家,识得我这随身携带的玉箫是件宝贝,他们是要来抢我这支玉箫的。
”
“我和葛名扬联手对敌,一场恶战,把强盗都杀得或死或伤,但葛名扬却因保护婴儿,被那盗魁以大摔碑手震伤了五脏六腑!”
韩芷大惊道:“后来怎样?”
池梁虎目蕴泪,“可怜他在重伤之后,只能含泪指着他那在襁褓中的婴儿,用目光向我表露托孤之意,就此一瞑不视了。
”
韩芷感怀身世,不觉叹道:“原来葛师兄也是自小这么命苦。
我周岁丧了亲娘,他还未到周岁,就丧了亲爹!”池梁说道:“是啊,正因为你们的命运无独有偶,所以我希望你们特别相亲相爱!”
也不知言者是有心还是无心,但听者却是有意了。
韩芷感觉到父亲的话似带双关,心头不觉怦然一跳!但她却未知道,在这树林里面,还躲有一个人,此时也是“听者有意”,心头的剧跳,比她还要厉害。
这个人是杜素素。
她是有心来偷听的,因为从昨天晚上起,在这一天一夜当中,已是有许多迹象令她惴惴不安,她也早已有了预感:池梁的父女相认,恐怕不只是他们父女之间的事情,而是和葛南威有关的了。
此际,池梁虽然尚未明白说出来,她已料想到池梁要和女儿说的是什么了。
听至此处,她不觉妒火中烧,心头冷笑:“是啊,你们是同命相怜,那我就由得你们相亲相爱去吧!”
她强抑心中的酸痛,听池梁说下去。
“我决意做两件事情,报答葛家。
第一件事情,就是替葛师兄报仇。
那盗魁的功力远胜于我,我必须把武功练成,才有必胜的把握,我要练到无须暖玉箫之助,也能击杀那个盗魁。
“但那盗魁的姓名和来历我都丝毫未知,要报仇,首先必须打探清楚。
我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却知道他的武功。
他的大摔碑手功夫可说是武林一绝,经过这么多年,想必他这门功夫一定早已名震江湖了。
练这门功夫练到名震江湖的寥寥可数,就凭这条线索,我终于打探到了。
”
韩芷问道:“那人是谁?”
池梁说道:“就是龙文光这老贼手下的第一高手令狐雍!”
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