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2)
几个病人在打赌:“今年冬天,我要死缠活缠闯进来,再看一回腊梅!”
护士说:“你们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也不希望健康人来胡调。
健康了,赶路是正经。
这腊梅,只开给病人看。
”
说罢,微微红了点脸。
◇◆家住龙华◆◇
1988年12月15日。
我家住在上海西南角龙华。
这是一个古老的地名,一闭眼睛,就能引出不少远年遐想。
但在今天上海市民心目中,龙华主要成了一个殡仪馆的代名词。
记得两年前学院宿舍初搬来时,许多朋友深感地处僻远,不便之处甚多。
一位最达观的教师笑着说:“毕竟有一点方便,到时候觉得自己不行了,用不着向殡仪馆叫车,自己慢慢走去就是。
”蒋星煜先生立即安慰道:“它不至于只会就地取材。
”
我素来是乐天派,相信可以把这样的笑话轻松地说它几十年。
最近竟然病了,而且不轻,说笑话稍稍有点勉强。
请了病假,把学院的杂事推给几位朋友,又有点空闲读文学作品了。
昨夜读的是霍达的《国殇》,才读两页,纸页就被泪水浸湿。
他们也是中年,他们也是教授,全死了。
返观自身,我有权利说一点他们的死因。
单为一项工作奋斗,再累也累不死人。
最痛楚的是生命的分裂。
已经被书籍和学问铸就了一大半生命,又要分匀出去一大半来应付无穷的烦人事。
每件事都是紧迫的,无可奈何的,甚至是堂皇庄严的。
于是,只好在敲门声和电话铃不会再响起的半夜,用凉水抹一把脸,开始翻开书籍、铺展文稿、拆阅来信。
这又是一个世界,自己正与各国同行征战。
从来没有在这种征战中认输的习惯,那就捂住呵欠,用杯杯浓茶来呐喊助威。
天色微明,过几个小时又得去开会、谈话。
累?当然,但想想在军垦农场拼命的当年,对自己身体忍耐力的自信又悄悄回来。
闹钟响了,立即起床,全不理会病魔早已在屋角等待。
我今天不用上班,睡足了起身,提个篮子去买菜。
菜场很远,要走过古塔和古寺。
身体不好,走得慢一点,多看看古塔和古寺吧。
这地方实在是有年代了,连唐朝的皮日休过龙华时都有一种怀古感:
今寺犹存古刹名,草桥霜滑有人行。
尚嫌残月清光少,不见波心塔影横。
想着这么漫长的历史,心气又立即浮动起来,真想动笔。
这一年我一直在《收获》杂志上连载《文化苦旅》,想借山水古迹探寻中国文人艰辛跋涉的脚印。
这项写作被一个坚拒日久的行政任命阻断了,但龙华真需要补一篇。
那么苍老的目光通视着一座近代都市的兴衰,其中很有一些可说的话。
哪怕是最浮滑的近代上海文人,他们的精神幅度也不能不往来于古老的历史和现代的潮流之间。
对这个课题研究得特别出色的是历史学家陈旭麓教授,应该把他论中国近代知识分子人格结构和海派特征的文章,再找出来读一读。
买菜回来,赶快走进书房,陈旭麓教授的文章怎么也找不到,电话铃响了,接来一听,脸色大变。
我又不能不相信神秘的超自然力量了。
电话中分明说的是:“陈旭麓教授的遗体告别仪式,今天下午2时在龙华殡仪馆举行!”
打电话的朋友特别叮咛:“你家在龙华,很近,一定要去。
”
在我的抽屉里还有陈旭麓教授的来信:“近来偶有空闲,到长风公园走走,自诩长风居士。
”
但是,遗体告别仪式上的悼词证明,陈先生根本没有这般优闲。
他刚刚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