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混蛋。

    他如何能知道，这些日子来，每当我闭上眼睛，脑子里便会闪现若华那张鲜血淋漓的脸，哭着掐住我的喉咙，说：“为什么要跟我抢学长！？”

    那种比死亡还要令人绝望的窒息感，几乎夜夜缠绕在我脖颈。

    睡不着时，我蜷缩在床角，总害怕黑暗中会突然冒出一张血脸，冲我狰狞的尖叫。

    那究竟是若华的怨恨，还是我的自行想象，已经不重要。

    因为我的心，已彻底陷入一片灰暗。

    而李琛，就是我唯一的阳光。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

    李琛出院那天，我们在站台等公车，我搓着被冻的通红的脸颊，出声问旁边的人。

    半天没有回应，一辆公车驶来，我正准备迎上去，手腕却被牢牢拽住。回头，发现李琛在认真的注视着我，眼睛里面没有一点笑意。我在他灼热的注视下微怔，听见他说：“不许死。”

    好吧。你让我活，我就活。

    “尤怜，你跟那个小李医生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上网查恢复记忆妙招，我妈偏凑过来念叨。

    我边翻网页边回答：“普通朋友。”

    “啊！？你有没有搞错？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我妈惊的瞪大双眼，随手拍了下我脑袋。

    被拍过的脑袋突然尖锐的疼痛起来，我猛地摔坐在地板上，死死抱住脑袋，拼命压抑着阻止自己尖叫出声。

    妈妈惊叫着过来扶我，我犹如一滩烂泥，浑身的血液慢慢凝固了。

    因为我忽然想起那两张原本毫无关联的照片。

    一张，是李琛办公室书架上那张能依稀看出脸形的碎尸照片。

    一张，是若华的照片。

    我忽然明白过来，当初之所以觉得那具尸体面熟，是因为，它就是若华。

    那具碎尸，就是若华。

    若华的笑脸与七零八落的碎脸交织在一起，接着纷纷碎裂，又组成一个新的轮廓，那是满面狰狞的，李琛的脸。

    记忆，恢复了。

    所有零乱的，绝望的，黑暗的回忆，一瞬间全部钻进了我的身体里。

    李琛就是偷走若华尸体的人。

    若华并不是一个人洗澡时不小心滑倒摔在铁架上的。

    那天是七夕，很热的天气，我们约好洗完澡下楼喝奶昔。

    我给她搓背，她讲了句笑话，我笑的喘不过气，伸手推了下她的背，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脑袋重重撞向生锈的铁架。

    大片大片的血从潮湿的地面蔓延开来。

    若华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无论我怎么呼喊，她都没有回应。

    前一秒还活蹦乱跳跟我开玩笑的若华，后一秒就成了无知无觉的尸体。

    是我杀死了她。

    巨大的恐惧渗透进我的血液里，我甚至可以感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我没有拨打120，而是仓皇的逃了。

    我逃了，并且伪装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博得了所有人的信任和同情。

    我跟李琛第一次碰面的确是在咖啡厅，我手上的咖啡的确不小心洒到了他的外套，只不过那次是我专门打电话约他出来，将若华日记的内容转述给他，恳请他参加若华的葬礼。

    然而表面上温柔斯文的心理医生李琛，其实是个心理变态的恋尸癖。

    而那个梦，他温柔地搂住我的腰，凑在我耳边低声说的那句“我们一起……”，并不是“我们一起共度余生”。

    而是，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守夜那天，李琛冲护住若华尸体的我举起锤子，笑着说：“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全部，坠入地狱。

    又一次躺在医院的病床，睁开眼却看见了李琛的脸，缓了片刻才意识到一定是妈妈擅作主张叫来了他。

    他眼神中充满关切，温柔地几乎要化出水来。

    “我妈呢？”我出声问。

    “被你的主治医生叫去办公室了。”他抬手理了理我额前的碎发。

    我闭上眼睛，感受他温热的指腹滑过我的脸，轻声说：“李琛。”

    “嗯。”

    “那个赌……是我输了呢。”

    因为闭着眼睛，所以我看不见李琛此时此刻的表情，或许满脸错愕，或许一脸阴霾。

    或许两双手正酝酿着要掐住我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