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雨夜尤为冷寂。

    急救室门前长凳上，相灵独自坐在那里，无人打扰。她上半身只穿着件短袖，外套随怀故一起进了手术室。

    雨水的湿潮腥味萦绕不散，空气冷冽，几近凛冬，呼吸似乎都能喷出白汽，相灵衣衫单薄，冻得脸色苍白发青，没有血色。怀故不在，她好像了无生趣飘荡在尘世间的游魂野鬼。

    高远从前只知道他们中央街大嫂是好学生，文人风骨自来清高，不一定看得上他们，但混混们顾念着怀故的恩义，还是对她尊敬有加。

    逛街遛边是混混们最持之以恒的事业，他们嘴上不说，闲来无事也觉得自家老大装逼，一处女朋友就搞了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良家才女。

    但也许他们从来不懂怀故，有着截然不同生活状态的相灵才是他真正的同类。

    高远注视着相灵沉静的侧脸，觉得这个女孩好像一夜之间成长起来了，又或许，她只是被雨水冲刷掉了温吞的外表，方才暴露出瘦骨嶙峋的苍白底色。

    怀故不怕高远“谋朝篡位”，因为怀故从来不向往这样的生活，或许是叫命运的东西将他推到此处，他根据环境捏出自己的样子，然后在生活中日复一日被磋磨，徒留无尽疲惫。

    噩运于普通人很难连环而至，怀故手术成功，手术室外的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年轻的身体健康强壮精力充沛，也多亏怀故多年来的实战锻炼大法，情况比众人想象的要好得多。

    黎明破晓之时，怀故醒了。

    那男人仗着年轻，异常生猛，先问过中央街情况和其他几个老大动向，心里有了计较；然后真心感谢危难时期鼎力相助和守住帮派的人；最后，宣布要如常送相灵回家。

    怀故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格外能装模作样，睡了一宿，脸色除了略微灰白，没什么异状。

    高远等人急得眼睛都红了，劝不住刚愎自用的“暴君”，于是拉来了医生。

    医生刚说了句：“肋骨骨折建议平躺......”就在怀故平静无波的眼神下闭了嘴，其他问题也不敢多说。

    在不大的小县城能做到区域“老大”的位置，论其原因，怀故与生俱来的唬人演技就是其中一条。医生敢凭借一腔济世救人的医德，和相灵据理力争，给她脖子贴块止血胶带，面对更为混蛋的混混头子只能闭嘴。

    高远只能求助于他家大嫂。

    相灵身量不高，此时此刻凝聚众人希望的单薄身形尤为伟岸。

    在女孩沉默的命令中，怀故吞了两片止疼药，一意孤行。

    但相灵也没有再劝。

    也许医院有着各种都市传说的加持，格外森寒，走到雨后的尘世间，竟有几分温暖。昨天后半夜黄宇涛在陈老板的命令下，给相灵捎了件外套，于是高远发现她不苍白也不阴森了，原来大嫂纯粹是冻的。

    灿白刺目的阳光普照，相灵脸上带了几分红晕，她拉下外套拉链。

    被剐蹭过的摩托车经过汽修店优秀员工的初步检修，确定没事，于是怀故面无异状跨上，拧开油门。

    相灵面如古井无波，似乎无话可说，她又一次坐上了混混头子的摩托车后座。只是这次她不敢环抱男人的身体，只颤抖着手，小心揪着男人的衣摆。

    事实证明，怀故骑摩托很稳，没人捣乱不会翻车，他们平安抵达那个熟悉的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