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2/2)
。
老顾的儿女很快就赶到了医院,他们没有在大晚上惊动桂花奶奶,顾陈念的妈妈去了四合院陪着。
当医生这么多年,沈识檐第一次提前交了班。
在办公室脱衣服的时候,他忽然就没了力气,瘫坐一般滑到了地上,坐了很久。
桂花奶奶爱犯高血压,而且腿不太好,所以晚上的时候大家没有叫醒她。
到了第二天早上,瞒不住了,老顾的女儿才在她醒来时轻声对她说:“妈,爸走了。
”
当时沈识檐也在,或者说他一晚上都没有离开老顾家。
因为怕桂花奶奶情绪太激动,再出什么意外。
已经布满了褶皱的眼皮颤了颤,很久,老人才抬手,拢了拢耳侧还未梳整齐的白发。
“走了啊……”桂花奶奶说话的声音很小,像是不自觉地呢喃。
静了一会儿,她拉住女儿的手,仰着脸问她:“不是只是感冒吗……哦,念念给他量了量,还有点儿发烧……怎么,就走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桂花奶奶的眼睛看向了沈识檐,可能是因为这一屋子的人里,唯独他是个医生。
沈识檐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信任,看到了期待,还有泪水。
他蹲下的动作显得艰难僵硬,握住那只已经显出了清晰的血管脉络的手,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老顾输液过敏了,没抢救过来。
”
他看到那双眼睛闭了一瞬,又睁开,变得像是漫了大雾般混沌。
他被生疼酸涩的感觉堵得无法再开口,就只得紧紧地攥着她。
老顾的女儿又哽咽着解释了一些,沈识檐自始至终都没有勇气抬起头。
手里的那只手忽然动了动,面前的人也不再安静地坐着,似是挣扎着要起身,沈识檐匆忙扶住桂花奶奶。
她却拍了拍他的手,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他。
”
老顾的葬礼办得很低调,除了开了三瓶好酒,郑熹微带来了一大篮白菊,就没再添什么别的。
酒是沈识檐洒的,因为桂花奶奶说老顾最爱跟他喝酒,时常念着、想着。
“一下子喝三瓶,可是对身体不好。
”桂花奶奶抹了抹眼角,叹了声气,“可是我又心疼你一个人走,就多给你拿了点,你解解馋,但最好留点在身上,想喝的时候喝。
”
沈识檐看着那一摊酒渗入地里,蜿蜒成一个奇特的形状。
酒香直漫到了天际,他不禁想,老顾这会儿该抿一口,眯着眼咂着嘴,夸自己的酒真香了。
临近太阳落山的时候,沈识檐没想到孟新堂会过来。
见了面,两个人都没说话,沈识檐领他去给老顾上了香。
变成了黑白色的老顾依旧笑得挺开心,沈识檐想起自己订报纸的那天,老顾跟他说,赶紧把人领过来看看。
其实沈识檐知道,这小老头儿哪有那么开放的思想,连顾陈念要出个国,他还跑来跟自己絮叨说现在的小孩儿心怎么越来越野、越来越不着调。
他能这么快接受两个男人相爱,这么快让思想转了弯,不过是因为,跟他说找了个男人的,是他沈识檐。
老顾心疼他,特别心疼,从十年前的中秋,他串了很多条街去给他买他爱吃的豆沙月饼开始,他就明明白白地知道了。
沈识檐去酒房取了一瓶酒,和孟新堂一起敬了老顾。
两杯酒洒完,他才觉得,老顾的丧事是真的办完了。
孟新堂在九点钟要开始盯一个测试,前前后后的时间算下来,他在这里也只能待一个不到小时。
他看到沈识檐苍白的脸色,摸出手机,踟蹰了好一阵。
沈识檐没容他想办法,他摘下眼镜递给孟新堂,到院子里洗了把脸,转头说:“我送你出去吧。
”
快走到胡同口时,沈识檐停了下来,问孟新堂有没有烟。
孟新堂从兜里掏出半盒烟,低头打开的时候,听到了响在寂寥的空气中的声音。
“昨天早上没听见老顾吊嗓子,我该去看看他的。
”
他抬起头,看到沈识檐正垂着脑袋,额前半干的碎发被风吹得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