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5)
么便宜。
慢慢的人熟了,聊一些家常,好像成了一点情面,也就答应她拿一台两台来销。
而沁婷每天泡在商场里,见到顾客最爱买什么样的电扇,也赶紧跑回公司当耳报神。
譬如一种挂着吊灯的木页电扇,看上去又土又俗,可是那时的人,时尚一件东西多功能,恨不得买了一样东西却解决了无数其他问题,所以好销得很。
冰峰厂也忙不及地做了这种吊灯电扇,还火了好一阵呢。
电器公司销售人员中有一个小伙子名叫伍云斌,倒是一个踏踏实实干活的人,但他永远踢不出前三脚,见到生人先自脸红,这么腼腆的人哪当得了销售员?沁婷觉得这个人不讨厌,便对他说,我们两个人搭伙干吧。
伍云斌当然乐意,因为沁婷毕竟是学师范出身,善于表达,坚冰一样的局面她也有办法打开,云斌只要腿勤,紧跟其后地到公司提货,两个人就能配合得像演双簧一样。
本来,青年时代的沁婷对待爱情也有着万丈的豪情,梦想着自己的白马王子拨开众人让自己试水晶鞋,然后相拥策马远离人间烟火。
可是经历了那一场身心的浩劫,她的心淡而又淡,只图能够平静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而且她决心埋葬往事,不跟任何一个人提及。
沁婷和云斌结婚的时候,社会上已流行在酒店包上个多少多少围,新娘坐着小汽车大街小巷地绕圈子。
他们当然没有这样做,也没有能力这样做,只是两家人以及亲戚和和气气地在酒家吃了一顿饭,如此而已。
沁婷去烫了一个头,那时的人,结婚时都要去做头,可是没有谁做了就变漂亮的,全都是死死板板仿佛顶着满头的铁钩子,可是新娘们还是前赴后继地去冷烫或热烫。
沁婷当然也不例外,烫完之后的样子傻傻的,倒比她平常的清汤挂面显得老气,穿了一件红外套,暗想着给自己冲冲喜。
沁婷的父母对云斌还是满意的,他们托关系给小两口找了一套一房一厅的住处,因为是底楼,黑暗潮湿得很,搭上情面,租金相当便宜,这已经算是天大的陪嫁了。
云斌的父母都是工人,只觉得攀上了高枝。
时光如响箭,转眼就过去了两年。
本来,沁婷以为她的生活不用规划也就是那么回事了,无外乎两口子勤力打工,然后生个孩子,每天忙忙碌碌这日子也就算是过起来了。
结果却全然不是这样,首先是肚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两个人虽然没有过干柴烈火般的激情,婚后忙于生计,也就没有什么如胶似漆的日子,但是正常的夫妻生活还是有的,也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却不见有任何动静出现。
其次是冰峰电器工业公司好不容易做出了一点市场份额,也打出了一点名气,却因为上级领导的一个决策,令它还来不及发扬光大就胎死腹中了。
事实证明这个决策是绝对错误的,那就是上面同意了香港天美工业集团公司与冰峰公司合并的设想。
在改革开放的初期,新生事物特别有市场,就连领导层也像摩登青年一样,恨不得一天一个新花样,而上上下下具体操作一件事的经验是却是零,所以在上市公司天美工业的垂青下,合并一事简直就是客大欺店,没费什么周折就成功了。
什么合并,根本就是吞购。
在这方面,香港人也不见得比日本人手软。
很快,冰峰工业公司就在合并的阳光下消融殆尽,市场上再也见不到一台冰峰牌电风扇,取而代之的是各型各款的天美产品。
天美公司还推出了号称是日本原件组装的天美牌空调机和冷气机,尽管一打开屋里响得就像飞机场,可是一样起到了抢滩大陆市场的作用。
然而,公司管理也还是中国特色,概括成两个字:混乱。
天美公司的董事长罗时音,一年来不了大陆公司几趟,一是集团公司还有其他生意,反正他亲自委派的总经理算是尽职尽责,他也懒得多事。
二来他患有慢性支气管炎,对大陆污染的环境很不适应。
所以他每次下来无非是走马观花,跟中上层职员喝喝酒,合合影;不过他也还是很敏锐的,大事情他了然于胸,谁也逃不出他的一双鹰眼。
公司上下对他的畏惧多于尊重。
大陆公司有一个仓管员,人称七叔,常有些倚老卖老的架式,这还不算,又自称是罗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大伙见他也姓罗,办公桌玻璃板下的确也压着他和家人与罗总的合影,所以对他的来头深信不疑,也就不敢得罪。
七叔按提货单给人开仓拿货本来是分内事,但他素来喜欢刁难人,鸡蛋里面也能挑出骨头来。
销售人员没办法,既然不能开罪,便只好送礼疏通关系。
渐渐地七叔喝着好酒抽着好烟又都是白来而得,大伙不但不觉得他有问题,反而有样学样,连开票的、报账的都开始为非作歹,甚至直接索要好处。
推销员本来在外面就是一脸假笑,回到公司若不是假笑一脸根本拿不到货,还要搭上上贡的东西,真是腹背受敌,里外不是人。
对这种现状,沁婷特别地看不惯,想往公司上层反映,但是来自云斌的枕头风都是让她忍。
云斌说关系搞僵了,吃亏的还是我们,咱们也不能把仓库砸了,直接破门而入地取货,到时说软话不如现在忍一忍。
再说你怎么知道上层就一定会管这种事,人家七叔是什么来头?说不定总经理还要给他几分薄面,那时你才叫真正的里外不是人。
沁婷觉得云斌的话也有点道理,在人屋檐下,哪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也只好哑巴吃黄连,甘苦自知了。
一天,正是酷暑难耐的销售旺季,沁婷磨破了嘴皮子,一个月跑烂了两双鞋,方才在一个大百货公司家电部打开了一道缝儿。
然而提货单到了七叔手里就成了丑媳妇见公婆,样样不是,他害沁婷在本公司的楼上楼下又跑了好几个来回,心想,你严沁婷平时总是绷着小脸,对我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更没有对我有过任何表示,要不是看在云斌送过两条好烟的分上,我早就整治你了,今天我就是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沁婷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赶回仓库时见到一把大锁,当时肺都要气炸了,所有的艰辛一起涌上心头。
刚才她在商场游说,碰到的部门经理是个女的,特别不好说话,还有意把她晾了两个多小时,似乎就是在考验她的耐力,但同时又被她的耐力打动了,开口就要十台遥控的电风扇,如不能按时送到,人家就开会去了,谁还认这笔账?而且这种女人又是最多变的,稍有借口她们又会后悔自己的宽容。
想不到回到公司,她还得受这份鸟气。
七叔到处散布,说销售员是用公司的产品给自己捞回扣,不让他们放血让谁放血?!简直是一派胡言,他不是销售员怎么会知道销售员的不易?!沁婷越想越气,她想她为什么要受这个气?!而且受的是夹板气!今天她要是不跟七叔吵翻那她还活个什么劲儿?!她想,摆在面前的无非两条路,要么被公司开除,要么气炸了肺,反正都是死,倒不如痛快点。
她低头看了看手表,还差八分钟才下班,便一脸挂霜地在财务室堵住了七叔。
七叔正在打“拖拉机”,满手的扑克牌,见到沁婷反而和颜悦色,说,小严啊,原谅你七叔老眼昏花,我刚才没看清楚,你要的型号仓库没货了。
沁婷道,中午还有销售员提到同样的货,怎么现在就没有了?七叔不快道,那我怎么知道?你应该问产品部去才对。
沁婷突然吼了起来,我就是要问你!你是仓管员,没货了为什么不叫车间送!
沁婷尖厉的声音像铁器划玻璃一样刺耳,还分了岔。
大伙全都傻了眼,打牌的人从来没见过乖乖女模样的沁婷有这么大的脾气,更没见过有人敢跟七叔发这么大火,他们完全忘记出牌了,两只眼睛瞪得一样圆,呆呆地看着沁婷和七叔。
七叔正要发作,沁婷已经三步两步地冲到他的面前,他已经完全能够看清楚她微微翕动的鼻翼以及绯红得还相当细嫩的双颊,沁婷抓住他的一只胳膊,厉声道,你跟我见总经理去!你去跟他说仓库没货,所以你上班时间打扑克!七叔甩掉沁婷的手,跳起来吼道,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有本事你就不会呆在这儿受气!老子就是没货!有货了也不给你!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你咬我啊?
沁婷气不过,掀翻了牌桌,走了。
大伙七嘴八舌道,哇,她不是市长的女儿吧?
当天晚上,云斌提着大包小包上门给七叔赔礼,七叔根本没有让他进屋。
第三天,公司中上层职员的节奏都变了,因为不逢什么有说法的日子,罗董突然来到公司,点名要找严沁婷谈话,所有的人都说她这回死定了。
总经理会客室的门紧闭着,就连总经理也不知道公司的最高领导找一个合同工谈什么。
这样大约过了两个多钟头,沁婷和罗董才从会客室出来,看得出来他们谈得很愉快,因为罗董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
和七叔吵架的当天晚上,沁婷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愤怒的心情,连夜奋笔疾书,直接给香港的罗时音董事长发了一份传真,后来据知情人士说,这些传真相接起来足有七米之长。
她在传真里不仅诉说了自己的遭遇,同时毫不留情地揭露了大陆公司管理方面的种种弊端,并说这种裙带风猖獗又无奖罚制度并且管理混乱的公司根本没有前途可言。
同时她还一针见血地指出,七叔现象绝对不是偶然的,这是因为集团公司的理念就是这样,在金字塔形的公司架构图上,董事长、总经理、部门经理以及班组长统统压在销售人员之上,而一个以营销为主的实业公司,这个金字塔恰恰应该倒过来,所有的人都应该为销售服务,因为销售不畅便是公司的灭顶之灾。
而什么都不过问的罗董事长应该在倒金字塔的最下面。
发完这个传真之后,严沁婷做好了被开除的准备。
她花了好多钱发传真,回到家后虽然如释重负,但心里仍然闷闷的,感到无比委屈,便坐在桌子前面望着墙壁发呆。
墙壁因为潮湿有了一片不规则图案的水迹,看久了像一只大公鸡的轮廓,这使她想到了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这句话。
这时云斌推门进来了,手里是没有送出去的礼品,灰头土脸的。
她想他一定会埋怨她几句,这也在情理之中。
云斌放下手中的东西,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坐了一会儿,才说,你没事吧?又说,既然发了脾气,也就发了,我看也没什么,不然闷在心里会生病的。
听他这样说,沁婷反而鼻子一酸,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当时她心里就想,为了这句话,她会一辈子感谢云斌。
罗时音在跟沁婷谈话时说,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的营销理念?沁婷说我原来是学师范的,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推销产品,但是为了把这件事做好,我看了很多这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