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2)
事情都关照好了,他从楼上下来,一百三十六号门口又围着几个邻居。
弄堂房子里就是这个样子,稍微有风吹草动,便有人赶来看热闹。
他转身往外走,却又回头,感觉好像有张面孔一闪而过,像是在哪里看见过的。
赵淮原一向对自己记人的本事十分自信,但此时再看,面孔已经不见了,只有一个孩子的背影正在跑远。
他朝那个方向跟过去。
弄堂小路四通八达,几个弯一转,人不见了。
他又在附近兜了一圈,才看见一群孩子在空地上玩,似乎是差不多的年纪,十多岁的样子。
他走上前去,拉开其中一个。
“做啥”男孩子凶横地问,回头看见他,知道不是平常人物,这才软下去没有声音了。
他一个个地看过来,没有那张面孔。
也许是看错了,也许是幻觉吧。
到此为止,他又想起探长的话。
人也的确是累到了极致,绷紧了的弦索性松下来。
他放了那个孩子,转身走到弄堂外面,坐上巡捕房的汽车,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照片,没再敢细看,直接撕碎了,撕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划了火柴引燃,丢到车门外的弹格路上。
火舌蜿蜒,一张笑脸,跟着一张笑脸,被吞没了,消失了。
与此同时,坟山路弄堂的深处,林翼正把那只糖果匣子掖在裤腰里,顺落水管从墙上爬下来。
他知道,往前再走不远,便是知微的藏宝地了。
时近正午,盛夏的阳光坦坦荡荡地照着。
他找到那个角落,蹲下来,拨开那块砖。
手伸进去,里面满满的都是知微留下的烟画。
他一把一把拿出来,全都装进那个匣子里。
只觉脸上有什么东西在滴落,滴到那些画片上,洇开了,留下一个个浅淡的水迹。
他伸手抹了一把,只当是汗。
直到最后,烟画都掏完了,他的手碰到一件不一样的东西。
他一怔,趴到地上,低头去看。
是牛皮纸包着的,勾勒出一个鼓鼓胀胀的轮廓,在溽热的夏日里有种熟软欲破的触感。
有件事小包探没有错赞,赵淮原的确讲兄弟义气。
那段时间,巡捕房里都在传,钟庆年的尸首是从火车轨道上扒拉下来的,但致命伤是后脑中的一枪,用的就是他自己的配枪。
据说这是帮派里处决的一种手段。
于是便又有故事生出来,说他碰了不该碰的女人,曾是帮派里某人的妾室,在八仙桥那边开小饭馆的。
在他做巡捕的时候,两人就已经搭上了。
遇到这种麻烦,旁人大都避之不及。
但赵淮原还是帮他料理了身后的事情,买棺材,买坟地,落葬,办了丧事,小孩子送到孤儿院里去。
就连这孤儿院也是特别挑过的,教会办的,听人家讲,里面有书念,有手艺学,就连去那里办收养的也都是教徒。
换而言之,有钱人。
就这样,欣愉和知微被送去了徐家汇美租界再往南的地方,名字叫土山湾。
第30章土山湾(2)
孤儿院分了男校与女校,男女校里又分幼稚所和工艺所。
十岁以下的孩子在幼稚所,等长大一点才会被送去工艺所学手艺。
女童是刺绣与缝纫,男童要么编织藤器,要么印刷。
欣愉和知微八周岁,被送到幼稚所。
那是一个平房围起来的院子,房间很大,一间连着一间,里面住着数不清的留养女童。
每个人都穿一色式样的蓝布褂子,每天跟着修女出操、唱诗、读经。
只有知微例外。
被送进土山湾之后的几个月里,她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想办法逃出去。
此地每个女童都有教名。
但随便谁用教名喊她,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以及出操、唱诗、读经,全都拒绝。
修女把圣经放到她面前。
她说:“我不会读。
”
修女说:“不会读就学。
”
她把圣经推到地上,说:“我学不会。
”
就因为这样,她一直在受罚,没有饭吃,不给觉睡,夜里一个人在不点灯的走廊里罚站。
但她无所谓,反而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让她整夜保持清醒,记下前后两扇大门早上几点钟打开,又有哪些人进进出出,还有哪里的围墙矮一些,或者旁边正好有植物,可以让她爬出去。
她甚至去找过那个传说中的抽屉。
是林翼对她们说过的丢孩子的人把小孩放进去,再拉一下旁边挂着的铜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