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4/5)
右颊滴下的血染红了身下的薄雪,她才隐约明白自己被毁了容。
成玉有些恍惚地看向少女。
少女舔了添沾了血的指尖,面露恍然,有些高兴地同她分享自己的发现:“我知道了,看来这龙鳞只会阻止对你有大伤害的直接攻击,但像这样轻微地折磨你一下,它却并不觉得是攻击呢。
”
察觉到成玉的目光,她不喜地撇了撇嘴:“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一个凡人,原本便没有资格生就如此美丽的一张脸,我帮你毁了它,说不定还是一桩功德!”
说着试探地向成玉的耳垂探去,靠近那耳珰时却惊叫了一声,像是被烫了似的捂住手。
“哼!”少女阴沉道,转了转眼珠,拍了拍成玉未被毁的左脸,“嘿,我们打个商量怎么样,只要你求饶,并把殿下的逆鳞全都给我,我便放过你。
”
成玉此刻只觉全身都疼,神思都有些迷糊,定了定神,才反应过来少女说的是什么,艰难地推开她的手:“你……不会……放过我的,没有……龙鳞护身,你要杀……杀我……便更……易如反掌了……”
少女微讶,秀眉挑起:“倒是很聪明,这时候知道我要杀你了,既然如此,”她托着下巴,垂眼看着一身惨状的成玉,“那一开始见到我时就应该躲起来啊,为何不躲起来,反而要主动上前来寻我帮助你呢?”
成玉缓了许久,才有力气继续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我没想到,仙……原来……也如此恶。
”喘了一声,“你……为何要杀我?”
少女脸上的笑消失了,不笑的时候,那甜美面容便显得阴郁,她突然伸出两只手牢牢握住成玉的肩膀将她向下猛力一推。
刀刃更深地刺入成玉足掌,她不禁再次惨呼,极度的疼痛之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之力,一把将少女掀开,费力地向上挣扎,想要离开那刀刃。
少女没有立刻发怒,慢慢地从雪地上坐了起来,欣赏着成玉一边痛呼一边挣扎的惨状,嘴角慢慢露出了享受般的笑。
她坐在那里,有趣似的看着成玉:“为什么要杀你,因为你配不上三殿下呀。
以一个凡人为妻,是耻辱,我不能让殿下这般受辱呀。
”她撑着腮帮,“不过你说得没错,仙的确是不作恶的。
”她耸了耸肩,一派天真,“可我也没有作恶呀。
你一个凡人,于我们神仙而言,好比蝼蚁,杀死你同踩死一只蚂蚁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岂能叫作恶?”
成玉拖着重伤的右腿终于爬离了那刀林,虽不过两尺远,也已耗光了她的所有力气。
半个脚掌在挣扎中被刀锋削去,鲜血在她匍匐爬行之处留下了蜿蜒的痕迹。
成玉觉得自己快痛死了,可听到少女那些可笑的话,即使已没有了开口的力气,还是努力地发出了一点气音:“即便……凡……凡人于你们而言,是极……低等的生物,虐杀一只……低等生物……便……不是作……作恶吗?连三哥哥知道了……”
少女摇了摇手指:“虐杀低等的灵物当然也是作恶,可你对我来说,连低等灵物也算不上,只是蝼蚁啊。
就算是你们凡人,踩死一只蝼蚁,会觉得自己在作恶吗?至于三殿下,”她轻轻一笑,“殿下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她的五指间再次结印,“去死吧!”
随着少女的话音落地,成玉四周的雪地尽为红光所覆,纷纷陷落,上方的积雪与山石亦随之滚落。
成玉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她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这里,而此时,她同死亡却这样近。
少女欢悦的笑声响在她头顶,她感到了身下山石和积雪的滚动。
再也没有什么是她抓得住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她连希冀谁来救救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便被滑落的土石带入了刀丛之中。
利刃穿过她的身体,斩断了她的手臂。
她挂在了最粗的一把长刀上,刀锋砍断了她的半截腰。
这一次她甚至没有力气惨呼。
血如流水般涌出身体。
第六日了。
冰瀑击身之刑不是闹着玩,同天雷劈身之刑并列为九重天不伤人命的酷刑之首。
若是全盛时期的三殿下,领受七日这刑罚原不是件太难的事,但在凡间裂地造海、驯服四兽时耗损了他太多修为,以至于到第六日时,寒潭被龙血染得绯红,三殿下也像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两位镇守的天将立在寒潭边上,皆十分担忧,硬着头皮规劝:“天君虽责令殿下领受七日刑罚,但也不是说让殿下连着受刑七日,不如卑职们先将殿下放下来休养两日,再完成剩下的刑罚可好?”
三殿下坚定地摇头拒绝了。
两位神将满心忧急,却也不敢违逆他,心惊肉跳而又无可奈何地守在一旁。
冰瀑之中,三殿下虽已神思恍惚,但还留有一线清明认真地计算着时间:还有十五个时辰一刻一盏茶零一分四弹指,他便可以脱离这个鬼地方,去往凡世见成玉了。
小桫椤境的最后一夜,他离开时没有叫醒她,不知她醒来后见他走了,是否很怨怪他。
应该不会。
他笑了笑,对他,她总是不舍得的,她不会舍得怨怪他。
就像那夜,她什么都明白,所以会问他“我睡着了你就会离开了是吗”,却不舍得他担心,又立刻口是心非地安抚他“我没在难过”。
她是最聪敏的,最懂事的,最善解人意的,让他没有一刻不挂念在心的,他的妻。
他太想她了。
还好,还有十五个时辰一刻零一盏茶他便能再见到她,这忍耐和痛苦都是值得的。
想到此处,三殿下有些欣悦,却不知为何,心底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蓦地吐出了一口血。
他素来并无心疾,怎会心痛?难道是水刃之刑导致脏腑出了什么毛病?
三殿下紧蹙了双眉,正欲感知那心痛来处,寻其因由,第二峰上突然再聚风雷。
必须要非常专注,方能抵御接下来这长达一个时辰的酷刑。
他不能昏过去,必须在七日内完成刑罚,而后准时去凡世赴约。
寂尘只能保她沉睡七年,若醒来时见不到他,她一定会难过。
三殿下定了定神,不再作他想,凝神一意对付起水刃的攻击来。
同一时刻,在山的另一边,隐身壁后,昭曦疯了一般捶打着困住他的结界:“殷临,放我出去,让我去救她,我要去救她!”
而结界之外,朱槿却只是肃着眉目,冷冷看着昭曦,神色间没有半分松动。
大半年前,当成玉向他们说明她同连三的约定,而朱槿却无任何异议之时,昭曦便有所疑惑,毕竟朱槿,不,殷临,他是同自己放过狠话的,说过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阻挡他护持尊上归位,若神挡他,他便杀神,若佛挡他,他便杀佛。
昭曦识透了殷临必然是在敷衍成玉,但那时候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默在一旁。
他想看看殷临接下来又会如何做。
然后不久,寂尘就不见了。
成玉对于寂尘的丢失一头雾水,但昭曦却明白,那必定是殷临的手笔。
再然后,殷临主动提出了带成玉来这八荒世界寻找连宋。
昭曦莫名于殷临的这一步举动,因此偷偷跟了过来。
穿越若木之门时,看到殷临主动甩开了成玉,昭曦便有些明白了他的计划,但他并不确定。
直到那橙衣少女意欲虐杀成玉,殷临非但没有第一时间护住成玉,反而转身用结界困住了跟在他们身后的他时,昭曦才终于确定了殷临的打算:他促成这样的局面,是要亲自为成玉造一个生死劫,以使祖媞身归正位。
殷临是在尽心尽力地履行一个神使的职责,对此昭曦无话可说,可就算是要为成玉造一个命劫,何苦非要令她如此凄惨,他无法接受的是这个。
但目下,无论他如何发作,似乎都无法撼动殷临的心。
昭曦尝试着冷静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偏过头不再看那被挂在长刀之上凄惨得如同破布一般的少女,压抑住声音里的颤抖,向面前的青年道:“殷临,从前你的确无情,但如今,你不也知道了什么是情吗?”他直视着青年的眼睛,“我听说在尊上的第七次转世之时,你也曾真心地喜欢过一个女子,那女子名叫青鹞,你也曾与她有过山盟海誓。
她死去之后,每一次当她转世,你都会去找到她,无论她转生成了谁,你都会默默守护她。
”
见青年眉目微动,昭曦趁热打铁:“若今日在那刀林中的人是青鹞,我绝不会拦你,阿玉之于我便如同青鹞之于你,算我求你,也不要拦我!”
殷临看了他好一会儿:“是姚黄告诉你的?”不等他回答,已转开了视线,看向远山,淡淡道,“如果你知道完整的故事,你就应该明白,便是青鹞,我也将她排在了护持尊上归位的任务之后。
”
昭曦不可置信地看向殷临,见殷临闭上了眼睛。
昭曦忽然想起了临离开凡世那夜,他经过后院,碰见了殷临同姚黄托付李牧舟。
仁安堂医馆的小李大夫李牧舟,是这一世里青鹞的转世。
彼时,悉知一切的姚黄问殷临:“你还会回来吗?”
殷临回答“说不准”。
姚黄叹息:“若就此留在那边再也不回来了,那你就再也见不到小李大夫了,就不会觉得难过?”
殷临像是凝滞住了,良久后,回姚黄:“青鹞临死时,对我说她不会喝忘川水,会等我,我让她别这么做。
拒喝忘川水,是逆天之举,会遭天罚,我有重任在身,无法守护她躲过惩罚。
我说完那番话后,青鹞哭了。
我想,她是带着对我的恨前往冥司的。
因为那时候她选择了我,我却没有选择她。
”
姚黄静了一瞬,拍了拍殷临的肩:“如今,你后悔当初的选择吗?”
昭曦记得,那时殷临也如现在这般闭上了眼:“无所谓后悔不后悔,若重来一次,我依然会如此选择。
喜欢一个凡人很难,他们的寿命太过短暂,即便能够转世,但喝过忘川水后,所谓的转世,也终归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你可知道,每一世,我都试图在这些转世者的身上寻找青鹞的影子,但每一世,都只是失望罢了。
所以姚黄,不要喜欢上凡人,那样会很苦。
”
在殷临的那一番话之后,两人皆沉默了许久,然后姚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彼时藏身于一旁的昭曦想要问的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忘不掉青鹞,那有没有想过,若你不是神使,不需要背负使尊上复归的重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