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5)
威廉·福克纳的故居是一座三层的白色楼房,隐藏在高大浓密的树林里,这样的房子我们经常在美国的电影里看到。
我们去参观的时候,刚好有一伙美国的福克纳迷也在参观,我们可以去客厅,可以去厨房,可以去其他房间,就是不能走进福克纳的卧室和书房,门口有绳子拦着。
威廉·福克纳在这幢白房子里写下了他一生最重要的作品,现在是威廉·福克纳纪念馆了。
馆长是一位美国女作家,她知道我是来自遥远中国的作家,她说认识北岛,她说她已经出版四部小说了,而且还强调了一下,是由兰登书屋出版的,她和威廉·福克纳属于同一家出版社。
然后悄悄告诉我,等别的参观者走后,她可以让我走进福克纳的卧室和书房。
我们就站在楼道里东一句西一句说着话,等到没有别人了,她取下了拦在门口的绳子,让我和吴正康走了进去。
其实走进福克纳的卧室和书房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和站在门口往里张望差不多。
在奥克斯福最有意思的经历就是去寻找福克纳的墓地。
美国南方的五月已经很炎热了,我们开车来到小镇的墓园,这里躺着奥克斯福世世代代的男女。
我们停车在一棵浓密的大树下面,然后走进了耸立着大片墓碑的墓地。
走进墓地就像走进了迷宫一样,我们看到一半以上的墓碑都刻着福克纳的姓氏,就像走进中国的王家庄和刘家村似的,我们在烈日下到处寻找那个名字是威廉的墓碑,挥汗如雨地寻找,一直找到四肢无力,也没找到我的威廉师傅。
最后觉得差不多所有的墓碑都看过了,还是没有威廉,我们开始怀疑是不是还有别的墓园。
中午的时候,我们和密西西比大学的一位研究福克纳的教授一起吃饭,他说我们没有找错地方,只是没有找到而已。
吃完午饭后,他开车带我们去。
结果我们发现福克纳的墓地就在我们前一次停车的大树旁,我们把所有的远处都找遍了,恰恰没有在近处看看。
我在威廉·福克纳的墓碑前坐了下来,他的墓碑与别人的墓碑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旁边紧挨着的是他妻子的墓碑,稍稍小一些。
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一眼我师傅的墓地,可是当我看到的时候,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只是觉得美国南方的烈日真称得上是炎炎烈日,晒得我浑身发软。
现在回想起来,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完成一个心愿,完成前曾经那么强烈,完成后突然觉得什么都没有了。
那位研究福克纳的教授在吃午饭的时候告诉我们,每年都有世界各地的人来到奥克斯福,来看一眼威廉·福克纳的墓地。
接着这位教授说了一个真实的故事,他说差不多是十年前,一个和福克纳一样身材粗短的外国男人来到了奥克斯福,他是坐着美国人叫“灰狗”的长途客车来的,他在那个比邮票还要小的小镇上转了一圈,然后就去了福克纳的墓地。
有人看见他在福克纳的墓碑前坐了很长时间,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不知道他说话了没有,也不知道福克纳听到了没有。
后来他站起来离开墓地,走回小镇。
当时“灰狗”还没有到站,他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就走进了小镇的书店。
美国小镇的书店就像中国小镇的茶馆一样,总是聚集着一些聊天的人。
这个外国老头走进了书店,他找了一本书,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安静地读了起来。
小镇上的人在书店里高谈阔论,书店老板一边和他们说着话,一边观察角落里的外国老头,他总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又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
书店老板继续和小镇上的朋友们高谈阔论,他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这个外国老头是谁了,他冲着角落激动地喊叫:
“加西亚·马尔克斯!”
西格弗里德·伦茨的《德语课》
一九九八年夏天的时候,我与阿尔巴尼亚作家卡达莱在意大利的都灵相遇,我们坐在都灵的剧场餐厅里通过翻译聊着,不通过翻译吃着喝着。
这时的卡达莱已经侨居法国,应该是阿尔巴尼亚裔法国作家了。
九十年代初,作家出版社出版过他的一部小说《亡军的将领》,我碰巧读过这部小说。
他可能是阿尔巴尼亚当今最重要的作家,像其他流亡西方的东欧作家那样,他曾经不能回到自己的祖国。
我们见面的时候已经没有这个问题了,只要他愿意,任何时候都可以回去了。
不过他告诉我,他回去的次数并不多。
原因是他每次回到阿尔巴尼亚都觉得很累,他说只要他一回去,他在地拉那的家就会像个酒吧一样热闹,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会去访问他,最少的时候也会有二十多人。
因为中国和阿尔巴尼亚曾经有过“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友谊,我与卡达莱聊天时都显得很兴奋,我提到了霍查和谢胡,他提到了毛泽东和周恩来,这四位当年的国家领导人的名字在我们的发音里频繁出现。
卡达莱在“文革”时访问过中国,他在说到毛泽东和周恩来时,是极其准确的中文发音。
我们就像是两个追星族在议论四个摇滚巨星的名字一样兴高采烈。
当时一位意大利的文学批评家总想插进来和我们一起聊天,可是他没有我们的经历,他就进入不了我们的谈话。
他一会儿批评我们中国法律制度里的死刑,想把我拉过去,我没理他;他一会儿又提到了科索沃的问题,他激动地指责塞族人是如何迫害阿族人,他以为身为阿族的卡达莱一定会跟着他激动,可是卡达莱正和我一起在回忆里激动,我们都顾不上他。
后来我们谈到了文学,我们说到了德国作家西格弗里德·伦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说起的,可能是我们共同喜爱伦茨的小说《德语课》。
这部可以被解释为反法西斯的小说,也就可以在当时的社会主义国家出版。
卡达莱说了一个他的《德语课》的故事。
前面提到的《亡军的将领》,这是卡达莱的重要作品。
他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