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她刚到府中的时候，还不到六岁，躲在父亲的背后，一双清澈的眸子打量着众人。

    旁边的人小声的私语：“哎呀，长得可真水灵呢！”“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呀。”

    我站在几个大人身后，听见他们这么说，就来了兴趣，生生地挤到前面，就听到父亲唤我，“阿言，过来。”

    我走上前，她从父亲身后伸出头打量着我。

    父亲说：“阿言，她是阿灵，你的妹妹。”

    就这么一句话，让我从此以后的生命里，多了一个她。

    一日之间，季家就多了一位二小姐。

    她的脾性很好，人缘也极好。

    她来府中不过几月，季府上下都将她当作了真正的二小姐对她宠爱有加，就连我那个有些刁蛮任性的妹妹都对她言听计从。

    若是换旁人看来，定觉得她心机颇深，可是在我看来，无论她怎样费心的去算计一切，她始终是我的阿灵。

    后来的温灵皇后惊才艳绝，琴棋书画莫不精通，传说一曲琴音能引来百鸟汇聚。我却并没有多大惊奇，她的一点一滴都是我看着她成长，她精通琴艺，名满天下，我却见过她最初连琴弦都摸不准的样子。她真正会的，真正喜欢的，是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的酿酒。

    记得刚刚看她酿酒时，我的惊讶不比后来听她琴音的人少。

    她第一次酿的酒，是一坛桃花酿。

    “你会酿酒？”

    “娘教的，娘的故乡，就是以盛产佳酿而闻名的。”

    她称我的母亲为母亲，却叫曾经的母亲为娘。

    “你娘？她现在还在么？”

    “爹去世的时候，娘伤心过度，心绞病复发，没有救过来，也跟着走了。”

    “……抱歉……”

    “……无碍。”她将酒坛密封，埋入地下。

    “……能够和爹在阴间相遇，一起走过奈何桥……她一定很高兴……”

    “阿灵。”在一段沉默后，我突然叫她，“你快乐吗？”

    她抬起头看我，突然弯起眼眉笑了。

    “我很快乐。”她说：“至少我知道，就算全世界都放弃我，还有个阿言不会。”

    “是。”我很确定的点头，“我不会。”

    当时年少轻狂，以为一句不会，就代表了以后的一切。

    十年之后，我十七岁，家中发生变故，父亲被人弹劾通敌卖国，并于第二日被革职查办。

    那一晚的月亮很圆。

    从不饮酒的父亲在月下借酒消愁。

    喝着喝着，父亲哭了。

    他说：“季家几代忠良名，都毁在了我手里啊！”

    我看着痛哭的父亲，良久的沉默。

    我知道，一旦父亲的罪名坐实，那么我们季家所有人都难逃一死，但是我也相信，父亲是被冤枉的。

    我明白，现在的季家，只是需要一个机会。

    第二天，与父亲并肩征战沙场多年的温将军冒险来看望父亲。

    他当即指出：“现在的季家，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皇上听进去话的机会。”

    那时我伫立在父亲身旁，听见父亲说：“还请温兄指教。”

    温将军道：“新皇登基，两日后就要开始举行选妃大典，到时各个官员都会将自家千金送入宫中，而在温某看来，那些胭脂俗粉，是比不过季兄家两位千金的。”

    我心里顿时一沉，冰儿年龄不过十二当然不可能进宫，那么，就只剩下及笄的阿灵！

    心里顿时乱成一团，父亲也一直沉默。

    温将军继续道：“至于身份问题季兄也不必担心，令千金本就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会亲自将她送往宫中，一旦令千金被立为妃嫔受到皇上宠爱，那么季家平反之日也不远了。”

    一面是季家，一面是阿灵。

    一面是养育你十七年的父母，一面是把你当作唯一希望的爱人。

    阿灵果然是最懂我的人。

    她明白我的痛苦和煎熬，于是早已为我做好了一个决定。

    那一天，她跪在父亲面前，一字一顿：女儿愿意前往宫中。

    阿灵被温将军接往宫中，我随行而去。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亲自将阿灵送到其他男人的身边。

    马车行往皇城，我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宫门关闭。

    至此一别，便是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