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杭凝视着他的双眸,半响才开口,努力掩盖声音里的无奈,“我今天不留下来吃饭了,你看着点爸别让他喝多了。
”
安寄远嘴角划过一丝讽刺,自己转身拿了衣服套上,“哥是不想委屈了乔硕吧。
”
季杭神色蓦地一凛,眉峰间就像是纵横着万千沟壑,凝视着安寄远的目光里散出毫不掩饰的不满,那是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的决绝和专断,“对于我吩咐下去的事情,我只希望听到一个答案。
除了答是,我不需要其他多余的回应。
轮不到你自作聪明的猜想,和不知天高地厚的置喙。
”
安寄远眼底浸润开几分自嘲,对啊,这才是他的哥哥。
怎么看到他对乔硕那样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样子,就妄想自己也能得到相同的待遇呢。
原来是时光太钝,将记忆磨得零零碎碎,醒来后误以为你近在咫尺罢了。
安寄远用尽了全身力气,都没办法阻止自己不去想,眼前这样决绝狠厉的季杭,也曾经是那个黑暗之中紧紧抱着自己,耐心逗笑的人,那个彻夜陪着自己聊天,为他擦去眼泪的人,那个把自己护在父亲的家法之下,总是以之为重的人。
他也曾给予过自己生命中一点一滴的温暖,建筑成高墙堡垒。
是这些温暖,教会自己成为一个善良的人。
可是这样的季杭,早已不属于自己。
但他总还是抱有那么一丁点希望。
就像,被鱼刺卡过喉咙却还是喜欢吃鱼,被狗咬过被猫抓过却还是忍不住逗弄,满口蛀牙却仍旧嗜甜如命。
道理都是一样的,为了那曾经尝到过的甜头,即便被伤害也还是不死心,心甘情愿,义无反顾。
安寄远垂下了脑袋,牙根咬得他咀嚼肌发酸。
“学不会吗?”季杭的语气很硬。
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他的一个眼神能将捧你上天堂,他的一句话语却也能把你打入地狱。
既然没了期望,安寄远很快就放下了本不属于他的乖巧,他不是没有委屈,他也不是不会难过,“该吵的架也吵了,该放的狠话也没少撂,现在关心起爸来,不觉得晚了吗?”
很少有人敢当着季杭的面这么顶嘴,就连乔硕都不会这么话里藏刀地跟他说话,可是季杭并没有一丝意外,“你是不是真觉得我不会打你?”
“你有什么资格!”安寄远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冲破屋顶,血红的双眼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个依旧风轻云淡的人,“你十四岁离家的时候,你指着我鼻子骂我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在我哭到都快瞎了跪在你面前求你而你却置之不理的时候,你早都失去了做哥哥的资格!你现在凭什么可以堂而皇之地要求我!”
空气里弥漫的硝烟让安寄远觉得呼吸困难,他怕自己再一次没用地在人面前哭出来,一个转身毫不犹豫地就冲出了书房。
门一开,就看到乔硕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满脸局促也藏不住他的震惊。
安寄远一把推开乔硕,他没有躲,后腰没有缓冲地撞上了身后的栏杆,疼得身子一软。
乔硕下意识望向屋内的季杭,那张永远坚强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挫败和无奈尽数落入了他的眼里。
如果,如果当时的季杭和安寄远能够明白哪里有希望,哪里就有失望。
可能,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后的那么多后悔,后悔在最好的年华里,选择针锋相对,对眼成仇。
是不是就能明白,别太苛求自己,也别太苛求那个你爱的人,他跟你一样,不过是个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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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4)
乔硕看了眼扶着眉心的季杭,这样的老师让他不想也不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