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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画室。
“那是个景致怡人但长年湿冷的小村。
平日在家中,若是天气清朗,背山的窗前就是一整片绮丽辽阔的海景。
春天的时候,面山的方向,山坡上还会开满蓝紫色的,细小的鸢尾花。
很美很美。
像一个模糊的,蓝紫色的梦境……
“然而以当地气候而言,那样的时刻几乎必然是短暂的。
一无例外。
在冬季,海风刺骨,毫不留情从窗框的缝隙灌进来。
整个空荡的家都饱涨着海与风的腥湿。
那其实不是很令人愉快的。
或者说,愉快与否得要看天气。
然而在那里,冷天时,总是蒙蒙细雨居多——
“父亲工作的时间很长。
在我的印象里,每天醒过来,总看到父亲已然坐在面海的画室里作画了。
我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样的气氛。
天光明亮;然而那明亮却仅是某种无血色的苍白,像一个乏味的习惯。
隔着大片落地玻璃,在灰色的天空下,浅灰色海域与深灰色沙岸外,几乎总是,也只有大片大片的空旷……那空旷使得落地玻璃并不像是个窗户,而只像是一个面向远处,更荡阔地域的开口而已。
许多时候,那空旷甚至透过玻璃侵入室内,带给这面海的画室一种凄冷空寂的感觉……
“巨大的凄冷空寂。
冰凉潮湿,带着流动的雾霭与海水的气味。
许多时候,在那盘踞着无色调空间的大片沉默主导的时刻,还能听见鸥鸟们在遥远的天际孤独鸣叫着……
“在我的那段记忆中,无论是在工作时或平时,父亲总是眉头深锁的时候居多。
我能够清楚感受到他那种恒常性的忧伤。
那些恒常存在着的,有着确实量体的情绪。
像是时间本身。
我明白,他原先是个爱说笑的人,或许在与母亲分开之后收敛了些,但本性是不会变的。
譬如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是常听到他的笑话即兴。
但笑话说完了,笑过了,父亲便又很快回到那像是被一层薄膜闭锁起来的忧伤中……”
Eurydice稍停,似乎陷入了某种不明确的思索。
“你的父亲——”K开口,“在那么长的时间里,总该也有过其他女人吧?”
“噢,是,那当然也是有的。
”Eurydice想了一下,“……那段期间,父亲也曾带过几个女人回到家里。
印象中她们都很美丽。
或许是谨慎,生疏,也或许是不知该如何对待我吧,我觉得她们总是太客气了些。
我们常一起吃晚饭。
而后父亲并不会留女人住下。
他总是送她们回去;或者稍晚一点,父亲便与她们一同离去,而后彻夜不归。
“我可以清楚感觉到,那些在父亲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都不是认真的对象。
对我而言,她们出现的时间都太短暂,无论拥有什么样的面貌性情,长远说来,都毫无意义。
我想对父亲而言,母亲的形象可能还像是个巨大的影子,占据在生活之中吧。
“我记得在还小不懂事的时候,我有时会闹着父亲,说想看妈妈从前的东西。
似乎若不经由这样的仪式,便像是妈妈不曾存在过一般。
现在想起来真觉得可笑。
说起来,其实那些物品,不就是古生物学上所说的‘生痕化石’吗?那些恐龙的脚印,被突如其来的死亡遗弃在原处的,生的气味,生的痕迹……
“后来父亲被我闹烦了,就直接告诉我,说把母亲曾留下的遗物,全都锁到一个大箱子里去了。
我问父亲箱子在哪里,他却神秘地告诉我,说箱子不在他身边,而是放到一个安全隐秘的地方去了。
‘等你再长大些,再带你去看吧……’他总这么说。
”
“那是真的吗?其实只是拖延骗小孩的话吧?”
“不。
”Eurydicedie摇摇头,“不是。
他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那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
“那是台湾东北角一家滨海的小店。
”Eurydice继续述说,“店名叫‘Remembrances’。
坐落在灰扑扑的小镇公路旁,装潢得却十分有品位。
连着店面还设置了一间透明的玻璃屋,一间温室花房……
“店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台湾人。
说是家小店,卖的究竟是什么还真是一点也不明确。
像一般的咖啡店一样供应简餐、下午茶、咖啡饮品与一些轻食点心。
也兼卖些花草盆栽和小手工艺品。
甚至还有五六个小小的民宿房间。
当然,最奇怪的是,它甚至出租‘回忆的空间’给客人……
“一整面玻璃墙。
就在玻璃屋花房一侧。
面海的墙,自底至顶,都是由一格又一格的玻璃砖寄物柜拼组而成。
”Eurydice陷入了深沉的回忆,“柜门尚是巨型车轮贝扇形大壳的镶嵌加工品,设计得非常别致。
但用的却是最古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