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喜笛,每父出,必于邸楼凭栏吹之。
隔墙一楼,相距二丈许,画栏绮窗,朱帘翠幕,一女子闻笛声垂帘窥望;久之,或揭帘露半面。
潘问主人,知为黄府女孙也。
若是月余,潘与大学彭上舍联舆出郊。
值黄府十数轿乘春游归,路窄,过时相挨。
其第五轿,乃其女孙也,轿窗皆半推,四目相视,不远尺余。
潘神思飞扬,若有所失,作诗云:谁教窄路恰相逢,脉脉灵犀一点通。
最恨无情芳草路,匿兰含蕙各西东。
暮归,吹笛时月明,见女卷帘凭栏,潘大诵前诗数遍。
适父归,遂寝。
黄府馆宾晏仲举,建宁人也。
潘明往访,邀归邸楼,纵饮横笛。
见女复垂帘,潘因曰:“对望谁家楼也?”晏曰:“即吾馆寓。
所窥,主人女孙,幼从吾父学,聪明俊爽,且工诗词。
”潘愈动念。
晏去,女复揭帘半露。
潘醉狂,取胡桃掷去。
女用帕子裹桃复掷来,帕子上有诗云:栏杆闲倚日偏长,短笛无情苦断肠。
安得身轻如燕子,随凤容易到君旁。
潘亦用帕子题诗裹胡桃复掷去,云:一曲临凤直万金,奈何难买玉人心君如解得相如意,比似金徽更恨深。
女子复以帕子题诗裹胡桃掷来,掷不及楼,坠于檐下。
潘亟下楼取之,为店妇所拾矣。
潘以情告,恳求得之。
帕上诗云:自从闻笛苦匆匆,魂散魄飞似梦中。
最恨粉墙高几许,蓬莱弱水隔千重。
遂令店妇往道殷勤。
女厚遗妇,至嘱勿泄,且曰:“若谐,当厚谢妇”。
未几,潘父迁去,与乡人同邸。
潘惚惚不乐,厌厌成疾。
父为问药,凡更十数医,展转两月,不愈。
一日,语彭上舍曰:“吾其殆哉,吾病非药石能愈。
”乃告以故。
曰:即某日,郊游所遇者也。
彭告之父,父忧之。
既而,店妇访至潘寓曰:“自宫人迁后,女病垂死。
母于枕中得帕子,究明,知其故,今愿以女适君如何?”潘不敢诺。
未几,晏仲举至,具道女父母真意。
适彭亦至,遂语潘父,竟偕伉俪,奁具巨万焉。
前诗宣传都下,达王禁中,理宗以为奇遇。
时潘与黄,皆年十六也。
郑吴情诗城之西有吴氏女,生长儒家,才色俱丽,琴棋诗书,靡不究通,大夫士类称之。
其父早逝,治命宜以为儒家室。
女自负不凡。
余今年客于洪府。
一日,媒妪来言,女家久择婿,难其人。
洪仲明公子戏欲与余求之,余辞云“已娶”。
不期媒妪欲求余诗词,达于女氏。
余戏赋《木兰花慢》一阕。
翌日,女和前词,附媒妪至。
乃曰:“吴氏之族,见此词喜称文士之美,但母氏谓官人已娶,而不可。
”然女独怜余之才,赓唱叠和,复令乳母来观,且述女意,又欲虽居二室,亦不辞也。
嘱余托相知之深者,求启母意归余。
然余在城之日浅,相知者少,谩嘱意山长吴槐坡者往说其母,终亦不从。
有周氏,惧余之成事,挟财以媚母氏,母乃决于从周,遂纳其定礼。
女号泣曰:“父临终命归儒士。
周子不学元术,但能琵琶耳。
我誓不从。
”周氏因佯狂,掷冠于地。
母怒殴之。
发愤成疾。
病且笃,母乃大悔,惧逆其意,即以定礼付媒妪,以归周。
然女病意无起色,因以书遗余曰:“妾之病实为郎也。
若此生不救,抱恨于地下,料郎之情,岂能忘乎?”临终又位谓青衣名梅蕊者曰:“我爱郑郎,生也为郑,死也为郑。
我死之后,汝可以郑郎诗词书翰密藏棺中,以成我意。
”未几果卒。
呜呼!文君之于相如,自昔所难;而况夫妇之间,多才相配,世之尤难者乎!夫以女之才如是,而怜余之才又如是,齐眉之相好,唱和百年,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