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2/2)
所谓人羊,平日里可供取乐戏弄,饥饿时便要杀了烹煮果腹。
夜晚寻常人家大门紧闭,狄匪一词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如此缺衣短食之下,畏寒的人哪怕不成为盘中餐,也捱不过冬天。
”
他骤然说起儿时的残酷往事,眉宇间却无半分动容,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面容,仿佛天地倾塌他也能不崩于色。
只是细看他的双眸,一抹怅然的忧色在瞳仁间转瞬即逝,仿佛挟了襄北淬雪的细光。
一柄剑要经过烈火淬炼、铜浇铁铸,才能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然而,即使是这样锋利无端的剑也不可能通体坚不可摧、毫无破绽。
张载舟和太子的交情不至于让他在此倾诉衷肠,这样坦诚隐私的话语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种示弱了。
“臣从那时便知道,非我族类者,视我族人命如牛马。
”张载舟道:“番邦一日不定,边境一日不平,大梁百姓便是蛮人刀俎上的鱼肉。
臣进枢密院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大梁再不用受外族侵扰,若是能达成此愿,臣什么事都可以做。
”
句尾几个字他说得极慢,梁溱从中隐隐听出一点威胁之意。
他眉尖蹙起,张载舟向来以克制从容的姿态示人,如此狂言还是第一次听闻,仿佛带着不顾一切的狠意,决然至极,令人不由胆颤。
“张大人高义,本宫也十分敬佩。
”
张载舟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场面话,盯着梁溱的眼睛道:“殿下,臣猜不出您想做什么,也不知您心中所求。
但有一点,臣须要提醒您一句,细封战事乃大梁安危之所系,即使殿下心中记恨着什么人,或是哪天想要这江山了,您也是大梁的子孙,万不可把心思用在此处。
”他字字句句都夹枪带棒,甚至不惜口出狂悖之言,仿佛一生的寿命都要在今日燃尽,再不说就要留到下辈子去了。
梁溱神色一冷,斥道:“大人这是怀疑我通敌叛国?”
“臣绝非此意,”张载舟如此剑拔弩张之下,仍然全然不惧地望向梁溱:“只是太子殿下,自将军战败以来,您似乎对枢密院颇有微词,每有政令,您也屡屡阻挠。
”
说是屡屡,其实言过其实。
梁溱大多时候维持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朝廷做什么决定他就附和什么,有什么苦差推到他身上他也不会拒绝。
真正称得上阻挠屈指可数,而真正激怒张载舟的恐怕就是这次召回秦穆的军令。
“召回秦将军对殿下有什么好处?”
梁溱道:“本宫不过是顺着圣主的心意罢了。
圣主思虑甚详,若是本宫附议枢密院,只怕他以为我们两方有什么牵扯,岂非得不偿失?”
“既然殿下都知道圣主多疑,”张载舟道:“将军们在外焉有不知之理?圣主冒然召他们回京,和治他们败兵之罪有何不同!圣主当局者迷,一时没有想清其中利害关系,殿下您是深受其害之人,这个道理也想不明白吗?”他说到最后,语气严苛得几乎算是质问了。
“深受其害?”梁溱突兀地笑了两声,“看来大人对本宫知之甚详啊。
”他的脸色沉地厉害,眉睫仿佛都结了冰霜,“大人与其在这诘问我不怀好意,不如考虑考虑万一秦将军接到诏令,做了什么情急之事,你们该怎么办?”
张载舟的眉头终于皱起:“你果然知道。
”
“你巴不得大梁内忧外患。
”梁溱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严峻的神色,“你想从中渔翁得利。
”
“张载舟,”梁溱盯住他,眼里的敌意不容忽视,“你少来质问本宫了,我一个软弱至此的傀儡,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你如此关照于我。
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铭感五内。
我就算有所图谋又如何,圣主诏令已下,不过是赌一赌秦将军会不会冲冠一怒,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转圜之地了。
”
张载舟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回望着他,目光坦然却复杂,梁溱像是从中读出什么般蹙眉,“你……”他微微后退一步,惊诧之意溢于言表,“你们敢……矫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