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凡义卖所得,都会统统捐出作为西北兵饷。
对女子来说,这是一个扬名声的机会。
从十二岁开始,我的画每每上元节呈现在承德楼,就会被竞抢而空。
但是今年婢女抱着我的画去承德楼,却被管事拒之门外,嫌弃我名声不佳。
连我的画都不许入内。??
婢女回来时,替我屈辱不平地大哭一场。
我以为周故棠不会注意到这样的事情,但我没想到,他在承德楼对面的高台上,安置了一盏很大很大的华灯。
看到灯的那一刹那,我差点想哭。
灯面上印拓了我的洗兵图,被内里的烛光照耀时,好像那些天兵天将都活灵活现一般。金戈铁马,意气十足。
所有人都能看见我的画,这就是周故棠要做的。
凡过往之人,无不为之倾目停驻。
承德楼里根本没人进去,气得管事跳脚。
王孙公子纷纷跑来询价,高台上管灯笼的小老头,嘴一翘:「第一等的画工,第一等的花灯,我家小姐画作珍贵,若非关心西北战事,也不会轻易外流,但凡所得,都捐给西北军。」
「出价万两,低了不卖!」
人群哗然一片。
谁家小姐画得了这样杀伐果断的画?
谁家小姐画竟然开价万两?
老头话落的一瞬间,那群王孙子弟却未说话,都看向中间的蓝衣青年。
譬如天上蓝月。
他早就默然欣赏了花灯很久,一笔一画都契合心意,只觉得有莹然的欢喜浮动心间,尤其是听闻所画人为女子时。
正如所有天定良缘的开端。
「这副画清河崔氏要了。」崔昭垂眸,「不知画者是哪家府上小姐,崔昭想见一面。」
9
我没想过崔昭会喜欢这幅画。
但这幅画原本就是为了他画的。
崔昭虽然是清河崔氏的嫡长子,却自幼跟随师父四处游历,在江南和西北的书院都读过书,在上京的日子并不多。
这两年更是要去西北军中历练。
刀枪不长眼,崔家的老太君因为这回事哭了好多回,就急着等我及笄后同他成亲,把崔昭一颗漂泊的心定下来才好。
可我觉得,行军打仗也没什么不好。
上京的条条框框从未束缚过崔昭,他是那样温润而自由。
我违背崔家意愿,耗费几个月,才画出一幅洗兵图出来。
预祝他早日如天兵凯旋,得偿所愿。
但我没想到,我先等到了他的退婚。这副画没能送出去,但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到了他的手里。
高台上的老头已经给崔昭指明了我的方向。
所幸我戴着面纱,转身就带着婢女匆匆离开。
事到如今,何必相见,徒增彼此困扰。
我刚踏上石桥,就被崔昭从后面叫住,迟迟不肯转身。
崔昭十岁就敢出使使臣,此刻声音却哑,他道:「在下,清河崔昭,敢问姑娘是哪家府上的?」
不知姑娘,可有婚配?
这才是他真想问的话。
我自知躲不过去,只能转过身去。
恰逢抬着花灯的商贩经过我身边,面纱被花灯上的棱角给不经意带落。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我看见崔昭眼里的惊艳,随着明耀的花灯离去,竟然悄然变成震惊。
我将手拢入袖口之中,轻声道:「崔公子,好久不见。」
崔昭一生最恨规束。
从没想过命运会给他开这么大的玩笑。
他没能想过,让他一见钟情的画作,竟会出自他退婚的前未婚妻。
他默然片刻,道:「听闻以往女学都放置画在承德楼,今年倒有了变数。」
我安静地看着他:「不是女学的变数,是我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