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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长安十二时辰(上下册)> 第三章 午正

第三章 午正(3/5)



    靖安司没费多大力气,就从床下搜出一批突厥风格浓郁的小物件,有金银器物,有羊皮纸,还有几盒马油膏。

     看来龙波与突厥人有勾结,当无疑问。

    只可惜其人不在屋中,不知去向。

    姚汝能派人去附近询问邻居,邻居们纷纷表示,龙波很少与旁人来往,不知道他以何为营生、常去哪里。

     姚汝能不甘心,回转屋里又兜了几圈,忽然发现一个可疑之处。

    正厅里有个灶台,灶台上方贴着一张灶君神像。

    祆教奉火为神,信众要一日三次在家祭灶火,怎么可能会贴个汉地灶君在上头?他凑过去,看到纸面干净平滑,少有烟火痕迹,伸手一摸,发现纸头的墙壁有些凹陷。

    姚汝能心中一动,把神像扯下去,里面露出一个砖槽,搁着一块方形木牌。

     这块木牌有巴掌大小,四角刻着牡丹和芭蕉纹形,皆是阴刻粉描。

    正面刻着“平康里”三字楷书,背面刻着“一曲”字样。

     姚汝能一愣。

    平康里在长安城东边,是一等一的烟花销金之地,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木牌叫“思恩客”,只有熟客才会颁出,凭此可直入帘中。

    这位龙波别看生活清苦,在那里可真是投入不少呢。

     龙波以信众身份潜伏,平日谨小慎微,心中难免压抑空虚。

    唯有去平康里消磨时光。

    那里客来客往,皆是虚情假意,可以暂时放松一下,很符合一个暗桩的心态。

     不过平康里的姑娘太多,皆有假母管着。

    这牌子是哪一位假母发放的,尚需调查。

     姚汝能迅速把消息传回靖安司,李泌对张小敬道:“平康里在万年县界,那是你原来的辖区。

    旧地重游,办起事来应该轻车熟路。

    ” “轻车熟路嘛……”张小敬呵呵笑了一声,周围官吏们都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檀棋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天底下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看到平康里的那些女人就迈不开腿。

    相比之下,公子洁身自好,可比他们强太多了。

     张小敬叫上姚汝能,转身欲走。

    李泌忽然又把他叫住:“嗯……之前的事,希望你不要心存芥蒂。

    如今贺监已放权,我的承诺依然不变。

    ”对他来说,这算是委婉的道歉。

     “现在我可没有接受道歉的时间。

    ” 张小敬简短地回了一句,匆匆离去。

     李泌望着张小敬的背影,大为感慨。

    这个人行事大胆,心思却很缜密,接手调查时明明所有的线索都断掉了,竟被他无中生有,硬生生劈出一条路来。

    更可怕的是,祆教的抗议本是一场大祸,结果却被他信手一翻,一石三鸟,既平息了萨宝怒火,又获得了新的线索,还堵住了贺知章的嘴。

     十年西域兵,九年长安帅,果然名不虚传。

     李泌内心忽然涌现出微妙的不安感。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心甘情愿为自己所用吗?阖城性命这么一个大义名分,真的能束缚住他吗? 李泌自度,如果他与张小敬异地而处,对刚才的事情一定心怀怨懑。

    辛辛苦苦奔走效力,居然还要被人猜疑和羞辱,谁还会尽心办事?一想到他始终挂在嘴角的那抹淡淡嘲讽,李泌便有些头疼,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可真不好。

     看来贺监所说,也不无道理,对这个人,是要提前留份心思才对。

    姚汝能毕竟太稚嫩,而崔器又太粗疏,这两个人未必应付得了。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另外一件更棘手的事情,急需解决。

     李泌想到这里,不觉有几分疲惫涌上心头。

    他把拂尘往胳膊上一搭,高声道: “檀棋,跟我来!” 李泌叫了一声,带着她来到殿后退室里去,特地关上房门。

    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李泌道:“我要离开一下。

    ” “咦?您去哪儿?去多久?” 檀棋有点迷惑,情况已是十万火急,这个时候离开?李泌抬手捏了捏鼻梁:“贺监离任,许多事情得重新布局,我必须得去跟宫里那位交代一下,大约半个时辰就回来。

    你对外就说我在退室休息,不许任何人进来。

    ” 檀棋想到那一封蹊跷的讯报,不由得脱口而出:“贺监……原来是公子你……”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公子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何必点破? 李泌却没有动怒,反而长叹一口气:“此事我并不后悔,只是贺监位高名重,牵扯太多,我必须跟那一位坦承前因后果,以免他被动。

    ” “可……公子若不说,谁会知道?” 李泌摇摇头,嗓音变得深沉:“我李泌绝不会对他说谎。

    ” 张小敬纵马一路疾驰,直奔平康坊而去,中途姚汝能也匆匆赶上来。

     一直到这会儿,姚汝能才有机会跟张小敬讲。

    他抵达远来商栈后,还没进门,就听见旁边马厩里一阵嘶鸣,紧接着就有十几匹健马蜂拥而出。

    他躲闪不及,被打头的一匹撞翻在地,磕伤了额头。

    等他爬起来亮出身份,商栈里的伙计说他是假冒的,一来二去就打起来了,他不得不燃烟求援。

     张小敬问道:“马厩在商栈什么位置?” 姚汝能道:“这家商栈不做零卖,所以没有铺面。

    马厩就在店右侧,有一条斜马道与店内相连。

    ” “马厩的门当时是开着还是关着?” 姚汝能回忆了一下:“应该是虚掩着,我记得上面有铜锁,但只是挂在闩上。

    ” “我记得我看到两道烟,一黑一黄,黑烟哪儿来的?何时燃起?” 姚汝能道:“惊马冲过来之后,才起的黑烟。

    火头我没看到,但应该是从马厩后头燃起来的,许是马匹踢翻了火盆吧?” 张小敬听了呵呵一笑,马厩里堆着草料,怎么会在附近放火盆?远来商栈惯做牲畜买卖,不可能有这种疏忽。

    他欲言又止,末了还是摇摇头,嘟囔了一句:“算了,这种事,还是让李司丞去头疼吧。

    ”姚汝能心中好奇,可也不好去追问。

     平康坊在万年县内。

    他们从光德坊出发,得向东一口气跑过五个路口,前后花了将近两刻时间,才抵达那个京城最繁盛的销魂之处。

     还未入坊,两人已能听见丝竹之声隐隐传来。

    靡丽曲调此起彼伏,诸色乐器齐响,杂以歌声缭绕其间。

    未见其景,一番华丽繁盛的景象已浮现心中。

    此时方是正午,已是如此热闹,若是入夜时分,只怕更胜十倍。

     平康坊虽然称坊,内里布局却与寻常坊内截然不同。

    张小敬一行从北门进入,向左一转,前方共有北、中、南三条曲巷,三处圆月拱门分列而立,绫罗挂边,粉檐白壁,分别绘着牡丹、桃花和柳枝。

     说是曲巷,其实路面相当宽敞,可以容两辆双辕辎车通行。

    此时车马出入极多,车上多载有盛装丽人,各色花冠巾帔让人眼花缭乱,就连被车轮碾过的尘土都带着淡淡的脂粉香气——上元节酒宴甚多,大家都想选个体面女伴,观灯一游,所以都早早来此邀约。

     姚汝能搜出来的这个木牌,写的是一曲。

    平康里三巷之中,南曲、中曲皆是优妓,来往多是官宦士人、王公贵族;靠近坊墙的北曲,也叫一曲,来的多是寻常百姓、小富商人或赴京的穷举子、选人之类,环境等而下之。

    从布局便看得出来:南曲多是霄台林立;中曲多是独院别所,还有一条曲水蜿蜒其中;只有北曲这里分成几十栋高高低低的彩楼,排列纷乱。

    三曲泾渭分明,一目了然。

     张小敬站在入口处仰望一阵,对姚汝能道:“进得这里,可不要妄动了。

    ”姚汝能颇觉意外,他之前在西市蛮横无忌,怎么来这里却突然收敛了?张小敬指了指对街远处一处巨宅:“你知道那头的宅子是谁?”姚汝能摇摇头,他是长安县人,对东边不是很熟。

     张小敬嘿嘿一笑:“那里原来是李卫公的宅邸,如今住的却是右相。

    ” “李林甫?”年轻人心中一寒,再看那宅邸上的脊兽,陡然也多了几分阴森气质。

    一朝之重臣,居然住得离平康里这么近,日夜欣赏莺红柳绿,可也算是一桩奇闻了。

     他们举步迈入一曲,张小敬目不斜视,轻车熟路地直往前去。

    两侧楼上响来几声稀稀落落的吆喝,就再没动静了。

    姑娘们都有眼力,这两个人步履稳健,表情严肃,一看就不是来玩乐的。

     两人七转八弯,来到一曲中段。

    张小敬脚下一偏,转入旁边一处小巷内。

    两侧只有些简陋的木质棚屋,黑压压的连接成一片,屋隙堆满杂物垃圾。

     平康里的街路两侧皆修有沟渠,青瓦覆上,便于排水以及冲刷路面——除了这里,长安城只有六条主街有这待遇——这些沟渠都引到这条低洼巷子里来,排入坊外水道。

    所以这小巷内污水纵横,异味不小。

     姚汝能心中纳罕,心想为何不去追查木牌来历,反而来这种腌臜的地方。

    可看张小敬的步伐毫不迟疑,绝非临时起意,显然已有成算,只得默默跟着。

     张小敬走到一处棚屋前,敲了三下。

    一个人探头探脑打开门,一看张小敬,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似的,下意识要关门。

    张小敬伸出胳膊啪地拦住门框:“别担心,小乙,今日不是来查你的案子。

    ”那被唤作小乙的人畏畏缩缩退后一步,不敢阻拦。

     棚屋之后别有洞天,居然是一个赌铺。

    这里可真是挖空心思,外表看只是几间破烂棚子,里面却打通成了一间颇宽敞的大通铺,有案有席,只是光线昏暗。

     此时几十个赌徒趴在三张高案边上,正兴高采烈地围看三个庄家扔骰子,四周满布铜钱。

    张小敬一进去,所有的视线都投向他。

    赌铺里先瞬间安静了一下,然后人群当即炸开,一半人开始往窗外逃,另外一半往案底下钻,还有几只手不忘了去划拉钱,场面混乱而滑稽。

     一个乞头气势汹汹地跑来,想看谁在闹事。

    他看到张小敬站在那里,像是看到恶鬼一般,张大了嘴巴,一时间连安抚赌徒都忘了。

     “张……张头儿?” 张小敬不动声色道:“你跑这里来了?”乞头面露愧色,不敢言语。

    张小敬道:“带我去见你们囊家。

    ”乞头犹豫了一下,却终究没敢说出口。

    他回身进屋,请示了一下,然后引着他们往后走去。

     乞头、囊家云云,都是见不得光的习语。

    姚汝能观察此人行走方式,和张小敬颇为相似,估计原本也是公门中人,不知为何沦落至此。

     这一片棚屋连成一片,里面被无数房间与土墙区隔,暗无天日,像是钻隧道迷宫一般。

    行走其间,隐约还能听到哭泣声和悲鸣,似乎有什么人被囚禁于此。

     姚汝能心中一阵凛然,知道自己已经触及了另外一座长安城。

    这座长安城见不得光,里面充斥着血腥与贪欲,没有律法,也没有道义,混乱凶残如佛家的修罗之狱,能在这里生存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

    即便是官府,也不敢轻易深入这一重世界。

     他的喉咙发干,心跳有些加速,不由得朝前望去,发现前面的张小敬步履稳健,没有任何不适。

    那个人的背影轮廓模糊不清,似乎和黯淡的背景融为一体。

     这位前不良帅应该没少深入虎穴,没少跟恶势力做斗争。

    只要跟随着他,一定不会有错。

    再者说,恶人与捕吏是天然的对头,倘若自己连看一眼这里都胆战心惊,以后怎么与之争斗?想到这里,姚汝能重新鼓起了勇气,攥紧拳头,目光灼灼。

     他忽然有点遗憾,张小敬若不是死囚犯的话,说不定现在是他的上司。

    这人虽然江湖了一点,可真能学到不少东西。

     他们走了半天,眼前一亮,里面别有洞天,居然是一处砖石小院。

    院子不大,颇为整洁,院子正中灶上搁着一把漆黑药壶,弥漫着一股药味。

    一个裹着猩红大裘的人在灶边盘腿坐着,怀里还抱着一只小黄猫。

     张小敬道:“葛老,别来无恙。

    ” 大裘一动,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中传来:“张老弟?我没想到会再见到你。

    ”语气平淡,不是疑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也没想到。

    ”张小敬无意解释。

     “你这一回来,就惊得我的赌铺鸡飞狗跳,真是虎死骨立,杀威犹存啊——你来找我,什么事?”老人问。

     大裘往下滑落,姚汝能这才发现,里面裹的是个瘦小干枯的老人,他皮肤黑若墨炭,一头鬈发,嘴唇扁厚,不是中原人士,赫然是个老昆仑奴!这昆仑奴眼神亮而凶狠,说的一口流利官话,丝毫听不出口音。

    听对话,两人早就是旧识,不过显然关系不会太好。

     奇怪的是,张小敬在西市和祆教祠里,都粗暴无比,到这儿面对着真正的恶人,反而彬彬有礼。

    姚汝能已存了拼命的心思,可前面两人谁都没有动手的意思。

     张小敬道:“葛老,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葛老“啧”了一声,拍拍怀里的猫:“欠账还钱,杀人偿命,这是老奴的为人之道。

    你说吧。

    ” 张小敬掏出木牌,掷到他面前:“这属于一个叫龙波的龟兹人。

    我要知道这是哪家颁给他的,都亲近过哪个姑娘,她们如今身在何处。

    马上就要知道。

    ” 葛老用枯瘦的手把木牌捏起来,端详了一下,伸手把药壶的盖拈起来,敲敲壶边。

    一个精悍仆人走进院子,葛老吩咐了几句,仆人匆匆离去。

     葛老注视着张小敬:“这不是万年县的案子吧?”张小敬亮出“靖安策平”的腰牌,晃了晃,然后又收了回去。

    葛老缓缓起身,说我这里不便给官面上的人奉茶,你们自便吧,然后转身进了屋。

     面对姚汝能的疑惑,张小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这位葛老本是海外僧祇奴,大约在神龙年间被卖入长安,先在一个姓葛的侍郎家为奴,后来被卖入青楼做仆役。

    寻常昆仑奴,性情憨厚温顺,头脑不太灵光,唯有葛老是个异数。

    他能说会道,左右逢源,混得风生水起,很快竟说动主人将其放免,脱了奴籍。

     这些年来他专为三曲青楼略人,倘若有姑娘不服管或跑了,他还管调教抓捕。

    久而久之,葛老凭着心狠手辣,成了平康里最大的人贩子,隐然成了坊中一霸。

    棚屋区就是他的天下,所有的姑娘都知道,宁惹相公,莫恼葛老。

     张小敬在万年县时,办过几个略卖良人的诱拐案子。

    可惜葛老奸猾,从来没失过风,至今还安稳地待在棚屋里。

    这次来平康里办事,张小敬知道若是跟那些妈妈交涉,必然推三阻四,耗费时辰,不如请葛老出手。

     “这岂不是跟恶人勾结吗?”姚汝能不能理解。

     因为家中几个长辈都死于盗匪之事,姚汝能最见不得这些贼人猖狂。

    在他看来,只要一照面就该出手击杀,不容任何迟疑。

    他万万没想到,张小敬身为官府中人,居然跟他们谈起条件来了。

     张小敬道:“鼠有鼠路,蛇有蛇路,恶人有恶人的办法,有些事官府可做不来。

    ” “可这棚户区明明就在平康里内,几十个捕吏就能荡平,官府怎么能容忍一个略人贩子在此逍遥?这明明违背了大唐律令啊!” “你自己琢磨吧,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你的第二课。

    ”张小敬回答。

     姚汝能不服气地咬了咬嘴唇,认为这个回答避实就虚。

    他忽然想到,张小敬在长安城当了九年不良帅的人,身上的隐秘之事只怕山多。

    葛老说欠他人情,难道他们之前就有过勾结? 这么说来,张小敬的手脚,一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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