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门口的西府海棠没有修剪好,明春开花不好看。箱匣衣服的熏香不对,熏得太过,显得俗气。连廊下的鹦鹉都叫得不如往日清脆。
处处都不对。
回来一天,沈家上下都觉得少爷难伺候。
直到半夜,夜凉如水,沈辞亦辗转反侧不得好眠,总算知道哪里不对。
以前他出门回家,总有个灰白身影小跑着迎出来,替他解披风、递帕子,倒的茶水八分满七分温,入喉刚好。
原来是今日不见程小沅。
这性子,磨了十年,也还是有些倔,躲起来不见他呢。
算了,婚后再调教一下就是。
沈辞亦从枕下摸出一支木簪,嘴角却微微上扬。想着,程小沅见到他带礼物回来,不知要有多高兴。
毕竟公子送过的姑娘不多。
「程小沅!」
他对着门外唤道,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进来的却是如意。
「把小沅叫过来,本少爷给她带了礼物。」
如意支支吾吾了一阵,然后哭丧着脸:「少爷您忘了,您把小沅姑娘卖给了陆家,她已经走了啊!」
草市九坊十八街,沈辞亦没来过这些下九流的地方,但今天他愿意纾尊降贵。
马车开不进巷子,锦缎靴子刚沾地就缩了回去。
地面湿漉漉的,水光油渍,配不上他的锦靴白袍。
「少爷,里头就是陆家医馆。」
沈辞亦打开折扇,遮住半张脸,眉头紧紧皱起:「乌烟瘴气。」
他不敢相信,自己身娇肉贵,吃的药竟是出自这腌臜医馆。
如意生怕他以后不肯吃药,耐心解释:「少爷的药刁钻稀少,只有陆大夫能采到最好的。」
沈辞亦摸出两个铜板扔给如意:「你进去,叫程小沅出来。」
如意正要走,又被他叫住,交代:
「先别告诉她我亲自来接她,省得她高兴得大呼小叫,失了体统。」
如意忐忑地看了看自家少爷,欲言又止,磨蹭了半刻,还是进了医馆。不一会儿又灰溜溜地出来,手里的两枚铜钱原封不动。
「少爷……」
眼神飘忽,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折扇合上,沈辞亦踏下车辕,决定亲自接人。
陆时远正在碾药。
「沈少爷是来买药的?」
沈辞亦抬着下巴,并不用正眼瞧人:「叫程小沅出来,跟我回家。」
「她在你这里叨扰几日了?你列了单子给我,米饭房租,沈家一分不少给你。」
「本少爷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怎的不照照镜子,程小沅会看上你么?」
「她不过是跟我置气……」
下一刻,冷嘲热讽被打断。
我撑着油纸伞回来,在门口就大呼小叫:「夫君今天刀鱼特别新鲜,你想做鱼汤,还是烩鱼?」
在巷口我就瞧见沈家那辆镶金边的马车了,故意大声放话。
陆时远闻声从医馆小跑着出来,眼角笑出细纹:
「娘子回来了。」
接过我的伞,手指自然地拂去我鬓上的雨珠。
沈辞亦他直勾勾盯着我头上的妇人簪,声音都变了调:「你……嫁人了?!」
「嫁给了他?!」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准了吗?!」
我弯腰捡起他掉落的扇子,「公子不是白纸黑字卖了我吗?我就是陆大夫的人了,牙行和府衙都有登记的。」
「怎的就不能嫁他了?」
沈辞亦伸手就要拽我胳膊,陆时远却先一步揽紧我的腰,亲密却不冒犯。
「沈公子,这是内子。」
沈辞亦气坏了,也后悔了,但他依旧骄傲:
「程小沅,现在跟我走,我可以去衙署消了你的婚约,我就当你没嫁过人,我还娶你做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