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道:我都二十多了还童言无忌呢?不过,被大姑这一打岔,不知道我这“超龄儿童”还能不能继续把故事听完? 好不容易把大姑给安抚住了,保升哥却突然不肯再讲,看他的模样,似乎大姑随时会从屋里蹦出来揪他的小辫子。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在家的时候,这个时间正是我最活跃的时候。
可是到了这里,似乎除了听故事,别无其他的娱乐活动,现在连故事都听不了,实在是让人难受。
保升哥躺在火炕上很快就睡着了,我在炕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后来终于培养出一点儿困意。
在入睡之前,我似乎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可是我并没在意,很快,睡意将我送入了梦乡。
半睡半醒之间,我又听见了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和地面相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那声音逐渐离得越来越近,到了房门口停留了片刻,又逐渐远去,我翻了个身随即又睡去。
可能是听了保升哥讲的故事,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宿的怪梦。
我梦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打眼望去,满眼都是密密麻麻的墓碑。
再后来,简直跟恐怖片差不多,每个墓碑的下面都钻出来一具丑陋的尸体,有的皮肤漆黑如墨,有的浑身骨架嶙峋,我吓得使出吃奶的劲儿跑,结果跑了几步就被一块墓碑绊倒,抬头一瞧,那墓碑上刻的竟是我的姓名! 这个梦简直糟透了,我惊醒后仍然心有余悸,久久才平复下来。
吃过早饭后,我和保升父子拿着祭品上山。
一般来说这个季节是不让上山烧纸的,不过镇上的人大多都很自觉,就算是要烧纸,也会很谨慎,绝不会留下一点儿火星,以防发生山火。
爷爷和太爷爷的坟都埋在同一片树林子里,我很多年没来过了,走在幽深的树林里,刚才爬山热出来的汗迅速地消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鸡皮疙瘩。
静,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连我们的脚步声都被脚下枯腐的落叶吸收,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和偶尔传来的鸟鸣声。
从上山之后,保升哥父子俩就很少交谈,他们似乎是在进行一个庄严的仪式,一举一动都透着肃穆。
我很不习惯这种肃穆和这种沉默,想找个话题来打破沉默,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给爷爷上坟时,我特地在心里念叨了几句,让他在“那边”好好地照顾奶奶,就是不知道他们在“那边”会不会重逢。
我真的……好想奶奶呀,可惜,她连一座能让我悼念的坟都没留下。
不过也没关系,不管过去多少年,她的音容笑貌一直留在我心里,这就够了。
烧完纸钱,保升哥一直等到所有火星儿都熄灭,把烧纸留下的灰烬用土盖住,我们这才慢慢往山下走。
我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低落下来。
我本来有意当天下午就走,可是大姑一家说什么都要我再住一天。
看到他们如此热情地挽留,再加上保升哥还没讲完那个故事,于是我就半推半就地留了下来。
下午,保升哥继续给我讲故事。
不过,如果我事先知道故事是那样一个结局,也许我不会选择再听下去。
5
上次讲到,镇上人人都认为老师傅被鬼附身了,而老师傅清醒后,也的确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于是他惊恐万分。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有更让人意外的事在后面等着他…… 或者说,他们。
那一天,正好是七月十五。
一大早,寿衣店的王裁打开大门,他的眼皮浮肿,脸色蜡黄,显然是昨晚没有睡好。
当他打开大门的瞬间,他看到旁边那间屋子的大门突然一动,然后缓缓地敞开了。
那扇大门因为长年不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积在门上的灰土像下雨似的往下落,伴随着敞开的大门,一个身影从屋里走了出来。
王裁吓了一跳,然而更让他惊讶的在后面,大门打开后从里面走出一个人,那个人竟然是小林! 小林看到他后,慢慢地向他走来。
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模样。
他的脸色很白,不正常的那种白,让王裁想到了纸扎人。
王裁发了一会儿愣,随即口气恶劣地问小林:“你怎么回来了?你跑隔壁去干什么?” 小林微微一笑:“那是我家。
今天过节,我回来看看。
” 王裁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急怒之下仍然骂骂咧咧:“你胡说八道什么?那怎么会是你家?我这就到警察所告你擅闯民居,你要有种就别跑。
” 小林没理会他的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睛里却闪着鄙视和仇恨的光。
王裁被那目光激怒了,吼道:“小兔崽子,你看什么看?” 小林冷笑着从他身边走过,当着他的面又钻进了屋子里。
这天是七月十五,百水镇的人基本都起了个大早,很多人都要赶在清晨时分进山上坟。
往年这时候正是王裁赚钱的好时机,本来今年和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来店里买金山元宝纸钱的人和往年一样络绎不绝。
唯一不同的是,王裁一直感觉到有一道阴冷的目光盯着他不放,那目光犹如一条毒蛇,让王裁浑身战栗,坐立难安。
终于,王裁忍不住了,他跑到石材店——今天老师傅没开门,不过门是虚掩着的,屋里面静谧得厉害,碎石屑满地,各式各样的石碑摆得到处都是,衬得整个屋子格外阴森可怖。
王裁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暗道了一声晦气,继续往里走。
刚推开里屋的门,王裁就闻到了一股子臭味,不,不是那种普通的臭味,而是肉类腐烂的味道。
里屋的窗帘没拉,幽暗的光线下,王裁看到七块靠在墙边,一字排开的石碑,正是那刻着“七月十五等着我”七个大字的石碑! 而老师傅一动不动地躺在土炕上,身上穿着一套寿衣,脸上表情狰狞,眼珠发灰,看起来不似活人。
王裁吓了一跳,他呆立半晌,然后举起一根手指朝老师傅的鼻子底下探去,半晌后他迅速收回了手指——老师傅已然死去。
王裁不怕死人,所以他没走。
他双眼来回一转,突然跳到土炕上开始翻箱倒柜。
大概一炷香之后,王裁才从老师傅的屋里出来。
他的后腰上显得有点儿鼓,但是没人注意到这么一个微小的变化,唯有隔壁那扇门后微微露出了一双眼睛,印证着这一幕的发生。
中元节的夜晚,天空中的月亮和星星都被乌云遮盖,街上还有人正在为逝去的亲人烧纸,寿衣店里突然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声。
半晌后,王裁捧着一个黑色的木匣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状似疯癫。
他的婆娘拼命地拉住他,却被他远远地甩了出去,半天没爬起来。
看见的人以为是两口子打架,有的凑了上去,有的却远远地看着。
只见王裁捧着黑色木匣来到隔壁门前,一把打开了匣子,凑过去的几个人惊讶地看到,那木匣里竟然装着满满一匣子的金子! 那些金子都铸成了小鱼的模样,一条不过手指长短,金黄灿烂,着实可爱。
可是下一刻,更让他们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王裁拿起一条金色的小鱼,静静地看着,然后突然塞进了嘴里,直直脖子竟然咽了下去!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王裁动作极快,一眨眼工夫下来,已经吞了七八条下去。
这时,王裁的婆娘从地上爬了起来,发出一声惨叫。
众人这才晃过神来,急忙冲过去阻止王裁,可是已经晚了。
王裁面白如纸,脸上带着癫狂的笑意。
众人一窝蜂来抢木匣,他一边拼命抢夺,抢过一条就丢进嘴里往下咽。
后来金子散了一地,王裁倒在地上,身子猛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