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二十六卫环守京城,从大兴左卫到京城,需要快马跑一个时辰。
最后一抹夕阳余晖洒落过来,巍峨厚重的城墙在地上投下一片庞然深影。
城门前排着一条长队,或是白日出城现在要回城的百姓,或是远路赶来做生意的商队,到底是京城,远比其他城池繁华。
陈敬宗骑在马上,默默排在队伍最后。
富贵跟在旁边,小声嘀咕:“以您的身份,驸马爷或指挥使,随便哪个上前打声招呼守卫都会放行,何必在这干等。
”其实主子还有当今内阁首辅亲儿子的第三个身份,同样管用,只是富贵知道主子跟老爷子不对付,故而没提。
陈敬宗斜了他一眼:“你架子倒是不小,平时是不是没少仗着我这些身份在外面耀武扬威?”富贵脑袋一缩,又急着辩解道:“我哪敢,而且我天天跟着您,根本也没有机会啊。
”陈敬宗:“你最好老实点,否则我送你去边关当兵。
”富贵连忙保证自己一定会老老实实的。
主仆俩不再说话。
陈敬宗虽然换了一身常服,可他身形威武,端坐马背的气势便足以引人瞩目,使得队伍前后都有人朝他这里张望。
后面的人只能看到一道背影,前面的却能看清陈敬宗英俊的面孔,其中一辆马车里,有位来京城探亲的官家小姐便在丫鬟的提醒下,忍不住也凑在后面的小窗旁偷偷打量陈敬宗。
“看这气派,一定是哪个大家族里的贵公子,倘若还没成亲,与小姐倒是相配。
”“休要胡说,根本不认识的人。
”“这还不简单,他们离得不远,等会儿我叫跟车的小厮竖着耳朵听听,自然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很快,轮到这辆马车进城了,马车过去后,一个小厮却故意放慢脚步,歪着脑袋往后看。
过了一会儿,陈敬宗、富贵骑马从他身边经过。
小厮也回过神来,跑去禀报自家小姐:“小姐,我听清楚了,守城军爷管那位公子叫驸马爷!”车中的小姐与丫鬟:……难怪她们都觉得好,原来那公子竟然是某位公主的夫君!.陈府。
下值时间到了后,陈廷鉴在内阁继续逗留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出来,沿着长长的宫道走出皇城,再坐自家的马车回府。
也是巧了,他这边刚下车,就看到巷子口拐过来两匹马,领头骏马背上的不是自家老四是谁?陈廷鉴重重地哼了一声。
自打老四胆大包天跟皇上讨了一卫指挥使的差事,陈廷鉴就想跟这儿子好好谈一谈,结果呢,老四当天就搬去了卫所,十来日都没回家一趟,若那些话都是种子,这会儿早在他的肚子里发芽了!一甩衣袖,陈廷鉴先进去了。
纵使隔了几家宅院的距离,富贵还是感受到了老爷子眼中凛凛的寒意,不禁打了个哆嗦。
陈敬宗倒是神色如常。
到了家门前,富贵牵着两匹马去马厩,陈敬宗正要往四宜堂那边走,守在门口的管事笑着道:“驸马,老夫人猜到您今晚会回来,特意嘱咐过了,叫您去春和堂用晚饭,阁老刚刚也说了同样的话。
”陈敬宗顿了顿,朝主宅走去。
年轻强壮的驸马爷,脚程很快,走到春和堂这边的走廊,就见老爷子才刚刚跨进堂屋,母亲站在旁边与他说着话。
孙氏正要跟丈夫商量再等一等,等老四回来了一家三口一起吃饭,然后话没说完,老四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
孙氏高兴一笑,对丈夫道:“行了,你快去洗洗手吧,我马上叫厨房摆饭。
”陈廷鉴:……敢情他在内阁忙了一天,好不容易回家,还非得将就老四的时间才能吃口热乎饭?妻子变了,年轻的时候妻子时时刻刻把他放在第一位,现在他连老四都比不上了!陈廷鉴的心情更不好了。
孙氏已经笑容满面地在招呼儿子了。
陈敬宗:“您还没吃?就为了等我?”孙氏:“等你?你还真以为自己长得多俊是吧?最近你爹都是这个时候回来,我是为了等他,顺便等你。
”正要去次间洗手的陈廷鉴又哼了哼。
陈敬宗:“您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回来?”孙氏:“公主往家里递消息了,说她明天回府,我一猜你今晚肯定会回来,我儿子我还不了解,爹娘都可以不当回事,自己媳妇那肯定要稀罕的。
”陈敬宗:……孙氏同样将儿子推到次间,看着爷俩洗手净面。
洗漱架上只放了一个铜盆,陈廷鉴先打湿巾子擦了脸,这会儿正在水里洗巾子,然后擦手。
孙氏又拿了一条巾子来,刚要放水里,陈敬宗嫌弃道:“我不用别人用过的水。
”陈廷鉴脸一黑。
孙氏瞪儿子:“这话你大哥三哥都可以说,你还往我面前装讲究来了,小时候谁天天在泥坑里蹦跶来着?再说了,你爹天天在内阁坐着,身上能有多少灰?就是把全身都洗一遍也比你的洗脸水干净!”陈敬宗意有所指地看向老爷子的身后:“天天坐着,仔细再病一场。
”陈廷鉴:……孙氏眨眨眼睛,回头提醒丈夫:“你也是,别又好了伤疤忘了疼,李太医可不在京城。
”陈廷鉴丢下巾子,去了堂屋。
孙氏喊丫鬟重新换盆水,陈敬宗这才肯洗手。
饭桌上,孙氏不停地给儿子夹着菜,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又是武官,出了一天的力气,容易饿。
陈廷鉴猜到儿子吃完饭八成就要跑,干脆在饭桌上提点起来:“既然皇上已经让你做了大兴左卫的指挥使,你就一心一意地当好这个差事,你真能把那里的兵练强,说明你还有几分本事,但切不可骄傲自满,更不可得寸进尺,回头又跟皇上求别的官职。
”根据儿子在陵州卫的表现,陈廷鉴相信儿子能把大兴左卫带好,他怕的是大兴左卫强起来后,儿子不知天高地厚,又要去其他卫所寻找用武之地。
没有这种当差的法子,他的儿子也不行,皇上破格提拔儿子做指挥使,已经是格外恩宠了。
老大就很不错,沉得住气,哪怕具备去六部进一步历练养资历的才干与机会,老大都稳住了。
父子双阁老是荣耀,也是危险,别人稀罕,陈廷鉴不在乎。
他在内阁就行了,等将来他老了功成身退了,若朝廷有其他贤才,老大继续在大理寺也没关系,若朝廷无才可用,老大自然能显出他的本事,无须靠他这个父亲进内阁。
三个儿子,老大、老三都听他的话,也顾得全大局,只有老四既不肯听他指点,又总是冲动冒头,打得他猝不及防。
就说去卫所练兵,这是皇上没有疑心陈家,换个疑神疑鬼的,会不会猜疑他陈廷鉴故意指使儿子那么说,意图染指京城二十六卫?现在想起当日,陈廷鉴依然心紧。
陈敬宗低头吃饭。
他没顶嘴,陈廷鉴就当儿子听进去了,再看儿子近日微微晒黑的脸庞,陈廷鉴忍不住问:“京卫不比地方卫,很多兵都出自名门望族、勋贵之家,你过去之后,那些人可都愿意听你的?”陈敬宗:“我是阁老儿子皇帝女婿,谁敢不听?就是回家告状,他们老子娘也只会叫他们闭嘴忍着。
”陈廷鉴也猜到了,权贵子弟,真正有出息的都走了科举之路,或是习得一身好武艺官居要职,只有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家里人才会想办法将人塞到卫所,好歹拿一份俸禄,总比游手好闲的强。
“不怕得罪君子,就怕得罪小人,有的人表面听你的,心里可能会寻机报复,你虽然是皇上的女婿,如果自己犯了错被人拿捏住,皇上也无法公然维护你,所以还是要谨言慎行。
对了,酒要少喝些,就怕哪天你喝醉了,别人跟你来阴的。
”想到那些纨绔子弟的做派,陈廷鉴严肃道。
父子俩说话,孙氏一直默默听着,此时不由地点点头,跟着丈夫劝了两句。
陈敬宗随口嗯了声,也不知道是应了,还是敷衍人。
他离开后,孙氏意外地对丈夫道:“你今天倒是怪了,竟然没有动不动教训儿子,说话还算和气。
”陈廷鉴:“教训有用吗?我敢骂他,他就敢撂下筷子就走,再十天半月的不回家,我连提醒他的机会都没有,我可不想哪天他直接捅了一个大窟窿回来,连累咱们全家。
”孙氏笑道:“放心吧,公主一回来,他肯定天天往家跑,随便你想什么时候教儿子都行。
”陈廷鉴抿唇。
儿子贪恋公主的美色,只委屈了公主,金尊玉贵的人物,却要终日面对老四这样的粗野之人!.四宜堂。
陈敬宗还是在后院歇的。
他不需要丫鬟守夜,朝露、朝岚今晚便继续睡在专门给她们这些丫鬟住的小跨院。
两人睡一间屋,刚躺下的时候,免不得说些悄悄话。
“驸马真是的,公主要回来了,他也回来了,难道他看不出公主一点都不想他来后院?”“说不准,也许在陵州的时候,公主与驸马变得恩爱了呢。
”“我不信,我从来没见过公主那么嫌弃一个人,对林贵妃、南康公主都只是不待见而已。
”“可惜珍儿、珠儿她们也在宫里,不然咱们还可以跟她们打听打听。
”“算了,明天公主就回来了,啊,我好想公主啊,可惜阁老家的祖宅太小了,当初公主不能把咱们都带上。
”这一晚,两个着急见公主的大丫鬟都失眠了。
正房,陈敬宗也在床上翻了好几次身,快三更天才勉强睡着。
翌日早上,陈敬宗在四宜堂用了早饭,简单收拾收拾,这便出发了。
宫里,景顺帝一家四口都在凤仪宫。
太子不太高兴:“姐姐为何不在宫里多住一段时日?”华阳:“多住又如何呢,你每天读书练武,只有晚饭那么点功夫才能陪我,我出宫去住,白日还能去城里逛逛。
”太子顿时露出羡慕的神情。
华阳笑道:“现在天还热,过阵子凉快下来了,姐姐带你出宫玩一天。
”说完,她征询地看向父皇母后。
景顺帝也看向戚皇后,在管教太子一事上,他基本也都听戚皇后的。
戚皇后皱眉,刚要开口,华阳靠过来,撒娇道:“娘,弟弟最近读书练武都很用功,您就当奖励他一次吧,而且我会叫驸马陪着我们,再带上侍卫随行,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戚皇后看着女儿,女儿离京两年多,长了见识,也越来越有主见了,以前女儿可从来不会干涉她如何管教儿子。
再想到这半个月儿子确实很懂事,戚皇后终于点了头。
太子别提多高兴了,他长到十二岁,除了偶尔跟随父皇母后一起出宫,还没有不在二老的监督下出去过!这下子,他也不反对姐姐走了,只恨不能马上把出宫的日子定下来。
陈敬宗跟着领路太监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家人,景顺帝、戚皇后目光和蔼,太子兴奋雀跃地打量他,反而华阳的神色最淡,虽然也带着一丝笑,但就是那种客客气气的笑,看不出夫妻间的亲昵。
倒也没什么稀奇的,除了在床上,其他任何时候,华阳在他面前都是公主的姿态。
陈敬宗依次给帝后、太子行礼。
景顺帝笑道:“好了,盘盘在宫里住了这么久,你们这就回去吧,等会儿天该热了。
”陈敬宗:……盘盘,这是她小字?成亲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听她这些尊贵的长辈们用小字唤她。
第72章
从乾清宫到皇城外还有一段很长的宫路要走。
六月底的时节,天气还热着,景顺帝舍不得娇滴滴的公主女儿挨晒受累,早命人提前准备了步辇。
至于驸马,人高腿长的年轻武官,自己走就是!华阳自然也不会跟自己的父皇客气,出了乾清宫就上了步辇。
四个小太监前后抬起步辇,另有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地举起两把蒲扇似的大伞,确保不叫一点阳光晒到公主的冰肌雪肤。
陈敬宗就被这些太监隔绝在了几步之外,吴润、朝云、朝月等人则在另一侧跟着。
宫里到处都是太监、宫女、侍卫,华阳要注重仪态,也不好歪着脑袋去打量陈敬宗或是与他说话,便只慢慢悠悠地摇着手里的团扇。
陈敬宗目视前方,偶尔会看看地上的影子。
皇宫是天底下最威严富贵的地方,华阳是在这宫里长大的金枝玉叶。
在外面的时候华阳的公主架子就够大了,置身宫里,特别是此时此刻,即便两人离得很近,中间却仿佛隔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比从陵州到京城的两千多里路还要远。
别的男人可能十五六岁就惦记女人了,没条件睡女人也会幻想一番,陈敬宗却没有琢磨过这些,要么练武,要么进山打猎,要么在锦衣卫里看别人如何当差做事,要么跟家里的老头子、哥哥们斗法。
可谁让他命好呢,什么都没做,皇上、娘娘主动把宫里最美的公主嫁了过来!什么两千多里的鸿沟,夜里一张拔步床就给严严实实地堵上了,这天底下,都不会有人比他还离她更近,密不可分。
陈敬宗坦然地走在她的步辇旁边,坦然地接受着路边侍卫、太监们偷偷的打量。
皇城外,华阳的公主车驾已经提前停在了这里。
小太监们稳稳地放下步辇,朝云、朝月小心翼翼地扶着公主走下来。
华阳看向吴润:“你先回公主府吧,有事我会传话给你。
”得点宠的公主出嫁都会有自己的公主府,但公主可以选择婚后在哪边居住。
上辈子华阳出嫁时,母后希望她住在陈宅,华阳知道母后是想彻底拉拢公爹拥护弟弟,嫁都嫁了,自然也愿意配合,直到陈敬宗死在战场,华阳才搬去了公主府,只偶尔回陈家探望一下二老,晚上也不会留夜。
这辈子,华阳最后肯定还是要回公主府住的,但具体什么时候搬,华阳还没想好,总之不是现在。
“是。
”吴润恭立在车旁,看着公主上了马车,驸马也跟了上去,他再避让到路边。
车内。
华阳的马车再宽敞,当陈敬宗大马金刀地往她旁边一坐,车内也立即显得狭窄闭塞起来。
华阳几乎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独属于健硕男儿的体热,像无形的火焰,团团将她包围。
她稍稍用力地摇了摇扇子。
陈敬宗只是默默地坐在旁边。
华阳瞥他一眼,吩咐车夫出发。
马车一晃,随即稳稳地朝前行去。
华阳面上云淡风轻,心里是有些警惕的,担心这么久没见,陈敬宗又想在马车里胡来。
可马车都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了,陈敬宗还如老僧入定般纹丝不动,华阳便按捺不住疑惑,偏头朝他看去。
也是奇了,她刚歪头,陈敬宗也歪了过来,黑沉沉的眼直直地对上她的眼睛。
华阳心里一乱,那种异样的感觉更明显了,微微蹙眉,问他:“你怎么不说话?平时都得特意叫你闭嘴才行,莫非我在宫里这段时日,外面出什么事了?”陈敬宗看看她的眉眼,再看看她的嘴唇,开口道:“太久没见,觉得公主很是陌生,怕说错话冒犯了您。
”华阳:……这阴阳怪气的味儿怎么这么熟悉呢?她瞪了过去。
陈敬宗忽然笑了,手也往她这边伸,要抱她到腿上。
华阳眼疾手快,拿扇柄敲他的手背,低声斥道:“天热,你别烦我。
”陈家在京城的大宅子乃是公爹初进内阁时父皇御赐的,离皇城很近,再走一会儿马车就到地方了,华阳就算不怕花时间整理衣裙,也怕难以掩饰脸上偷欢后的痕迹。
陈敬宗抬眸,见他还没做什么,她莹白的脸都染了一层薄红,只好放弃那念头,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这边。
他还算听话,华阳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脸上也没那么热了。
她把扇子丢过去,让陈敬宗替她扇,回京路上,只要陈敬宗在车里,扇扇子就是他的差事。
陈敬宗侧坐着,一边替她扇风,一边随意地问:“你这公主金尊玉贵的,怎么起了那么俗气的乳名?”华阳的火气一下子就被他撩起来了,瞪着他道:“哪里俗了?”陈敬宗:“锅碗瓢盆的,还不俗?”华阳:“明明是‘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的盘,盘便是月,何来的俗?”陈敬宗:“既然想把你比作月亮,直接叫月月就是,叫什么盘子。
”华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去,不想再跟他这个粗人分辨意境风雅。
陈敬宗默默在口中念了念那二字,即便没发出声音,还是激得他汗毛倒竖,全身上下哪哪都别扭,娇娇气气的,实在不知道景顺帝一个大男人怎么叫得出口。
“还是我给你起的闺名好听。
”陈敬宗自得地道。
华阳:“闭嘴!”陈敬宗笑笑,不再气她。
到了陈家,华阳先去春和堂见婆母以及休沐在家的公爹。
“在宫里时看见父亲送弟弟的书了,弟弟很喜欢,有劳父亲费心了。
”落座之后,华阳笑着对公爹道。
陈廷鉴谦虚道:“闲时所作,让公主见笑了。
”孙氏知道那书,见儿子不太明白,简单地解释了一遍。
陈敬宗一点都不羡慕宫里的小太子,谁做老头子的学生谁倒霉,这书再好,也只是一时甜头,很快就会被老头子冰霜似的脸、淬毒似的话给弄没了滋味。
在春和堂稍微坐了坐,华阳夫妻俩就回了四宜堂。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朝露、朝岚早在四宜堂外面望眼欲穿了,这会儿终于看到公主的身影,两个丫鬟激动地跑过来,朝露更是双眼含泪,一边笑一边擦眼睛。
陈敬宗在旁边冷眼瞧着,想起两个丫鬟看到他时,一个个都跟防贼似的,那架子也不输寻常的官家小姐。
他先进屋去了,留她们主仆叙旧。
华阳也想自己这两个大丫鬟,毕竟四个朝字辈的丫鬟都是跟着她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是玩伴,大了才成了得力帮手。
她们在堂屋兴高采烈地聊,仿佛四只麻雀簇拥着一只金凤凰,陈敬宗在里面等了又等,忽然唤朝云进去。
只一两句话的功夫,朝云就出来了,脸红红的。
华阳、朝月一看就猜到怎么回事了,朝露不懂,小声问:“驸马叫你做什么?”朝云瞥眼公主,摇摇头,去了库房。
公主从陵州带回来的箱笼早跟着陈家众人一起送回来了,朝露、朝岚将公主常用的物件收拾了出来,其他都留在库房,等着公主回来需要什么,她们再去取。
朝云跟朝露要了这边的库房钥匙,快步来了库房。
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贴着封条注明不许擅自拆开的小箱子,打开,里面便是那只熟悉无比的莲花碗,碗下是专门盛装那东西的木匣。
确认东西没有被人碰过,朝云抱起整个小箱子去了上房,再待在内室,熟练无比地泡上一个。
直到晌午公主与驸马一起歇晌了,朝云、朝月才有机会跟朝露、朝岚透露公主在陵州的生活,主要是讲公主与驸马的关系进展。
朝露瞪大了眼睛,朝岚张开了嘴。
“这么说,公主与驸马已经是两情相悦了?”朝云顿了顿:“好像也算不上两情相悦,公主嫌弃驸马的时候还是很嫌弃的,是吧?”她求证地看向朝月。
朝月点头:“对,白天该吵还是会吵,只有晚上……”她忽然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朝露、朝岚还急着听呢,见她说一半就不说了,顿时一左一右地晃起好姐妹来。
朝月让朝云说,朝云脸红成了猴子屁./股,也羞于出口。
“好了好了,今晚朝露守夜,明晚朝岚守,你们守一晚就什么都明白了。
”.陈敬宗并不知道这些丫鬟们在悄悄议论他什么,他也不在乎。
许是天气热的缘故,午后华阳还在歇晌,陈敬宗去莲花碗旁看了看,再试试手感,已经能用了。
他去关了内室的门,再把南面一溜的窗户关上,屋里备着一盆水,陈敬宗打湿巾子,先擦拭起来。
华阳这个午觉本来也睡得差不多了,迷迷糊糊听到一些水声,睁开眼睛,透过半垂的薄薄纱幔与绣着牡丹彩蝶的屏风,看见陈敬宗站在洗漱架旁。
无论是刚睡醒还是两层东西遮掩,视线都模糊,华阳揉揉眼睛再看,确定了,陈敬宗真的没穿衣裳!接下来他想做什么,已经再明显不过。
只是一个念头,华阳身上的力气就悄悄逃走了,心慌意乱了一会儿,华阳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没过多久,帐外传来他的脚步声,继而是他从莲花碗里捞东西的声音。
当陈敬宗挑起纱幔走进来,就看见她侧躺在床上,看姿势睡得挺香,只是脸颊一片酡红,仿佛在梦里喝醉了酒。
陈敬宗笑笑,将“酣睡”的公主转成仰面平躺,再俯身而下。
华阳装了很久很久,直到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陈敬宗抬起头,见她仍然闭着眼睛,只是长长的睫毛已经带了潮气,鼻尖也浮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他一手绕到她的颈下,让她靠在他臂弯,一手拨开她耳边的长发,凑过来亲她的耳垂。
华阳又哼了两声。
陈敬宗笑,热气都喷在她耳侧:“终于肯醒了,小祖宗?”华阳咬唇,伸手来捂他的嘴。
陈敬宗抓住她的手束缚在半空:“什么盘子碟子,哪有小祖宗好听又显得尊贵?再不济仙女也比那个强。
”华阳面如火烧。
新婚第一夜,陈敬宗哄她配合时叫的就是祖宗、小祖宗、好祖宗,一口气能叫七八声!然而别人家的孝子贤孙是怎么礼待祖宗的,他却只管锢着华阳这个外姓祖宗可劲儿地欺负,有仇般恨不得要她的命!陈敬宗就喜欢这么喊她。
“还是老头子有先见之明,早早给我起了个跟你相配的名字。
”“敬宗敬宗,敬的就是你这好祖宗!”
第73章
四宜堂。
西斜的阳光依然耀眼,空气燥热,连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蔫蔫的,偶尔在树梢跳跃啼叫的鸟雀们也不见了踪影。
唯有内室不断地传出公主那特有的清灵嗓音,却又比平时多了好多娇与媚。
已经刻意压低了,甚至不想出声,只是遇到那样强壮又强势的驸马,根本无法控制。
主子们刚进屋歇晌的时候,四个大丫鬟因为久别重逢,聚坐在走廊里的美人靠上,兴高采烈地窃窃私语。
好姐妹们聊得热闹,上房的动静忽然就飘过来了。
朝云、朝月先红了脸。
朝露、朝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哎,有什么话晚上歇了再聊,你们俩在这里守着,我们先回去打盹儿了。
”朝云急忙忙拉着朝月站了起来,她们一早就在宫里收拾东西,这会儿真的累了,而且公主那边少说要半个时辰,她们不趁机去歇晌,难道要留在这边听墙角?一个人的时候偷偷听也就罢了,大家聚在一起,怎么想怎么尴尬。
朝月也是这么想的,迅速跟着她离去。
等两人跑没影了,朝露才小声哼道:“这有什么,咱们又不是没经历过。
”公主随阁老一家去陵州前,与驸马也在这边渡过了快三个月的新婚生活,虽然公主嫌弃驸马,架不住驸马脸皮厚啊,每个月总要有那么几回的。
朝岚:“就是,一盏茶功夫的事,至于她们跑吗?”她们两个都很淡然,就刚刚从姐妹们口中听说的消息继续聊起天来,依然很好奇公主与驸马之间怎么有的转机。
“她们要是不跑,咱们就不用乱猜了。
”朝露还是很气。
朝岚:“莫非是患难见真情?我听老夫人院里的小丫鬟说,陵州那边发洪水来着。
”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根本没把上房那点动静当回事,直到那动静持续了很久很久。
不知是朝露先察觉到的,还是朝岚,总之某一时刻,她们都忘了说话,呆呆地看着彼此。
紧跟着,朝露的耳朵红了,试图用聊天掩饰尴尬:“公主待驸马确实好了点,以前可不会纵容驸马这么久。
”朝岚随口胡诌着:“也可能是驸马无赖,故意赖着公主。
”朝露:“他敢!”朝岚没有吭声,躲到更远的一张美人靠上,趴下去道:“我睡了,公主叫人伺候了,你叫我。
”朝露:…….当窗外的阳光终于没那么晒了,陈敬宗也终于挑起拔步床低垂的纱幔,穿着一条中裤走了出来。
他去净房将东西清理干净,用清水洗了四五遍,然后折回内室,继续放莲花碗里泡着,留着晚上再用。
擦过手,陈敬宗走到桌子前,一手拿茶壶一手拿茶碗,回了拔步床内。
刚刚华阳把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在穿衣上了,这会儿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水红绫衣,底下是同色的宽松绫裤,慵懒无力地躺在枕头上。
天热,她没有再盖被子,白如琼脂的腕子露在外面,裤腿也随着她的姿势往上缩了缩,露出两节细细白白的小腿,一双小巧玲珑的天足更是展露无遗。
哪哪都白,只一张脸红润润的,像刚被一场毛毛细雨滋润过的酡红牡丹。
听着陈敬宗在旁边坐下,华阳本不想理会他,又实在口渴,便由着他抱起自己。
陈敬宗的强壮体现在方方面面,只说现在,他抱起她的那股轻松劲儿,叫华阳有种自己真的如仙女那般轻盈的错觉。
垂着睫毛,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喂到嘴边的水。
这也都是陈敬宗做惯了的,起初他还把握不好分寸,要么喂的太快呛到她,要么喂的太慢挨她的瞪,如今陈敬宗已经非常熟练了,连华阳喝了几口后要歇一会儿,他都清清楚楚。
上一个能把华阳伺候得如此无微不至且无可挑剔的人,还是吴润吴公公。
“笑什么?”注意到她唇角翘起,陈敬宗问,喝水还喝出高兴来了?华阳抬起眼睛,湿漉漉的眸子带着清晰的笑意:“我在笑,如果哪天我真的厌了你,不想要你做我的驸马了,但你伺候得这么好,倘若你舍不得离开我,宁愿变成一个公公在我身边伺候,我大概也会留下你。
”陈敬宗嗤了声:“就怕我舍得,你却舍不得。
”华阳:……她继续喝水了。
等她重新躺回床上,陈敬宗问:“再睡会儿,还是叫丫鬟们备水?”华阳:“备水吧。
”虽然犯困,可她更受不了方才出的那一身汗,总要先洗干净的。
陈敬宗便翻出她唤丫鬟们的铃铛,摇了几摇。
很快,外面响起跑过来的脚步声,最后停在内室门前等候吩咐。
陈敬宗让她们去备水,他简单地用屋子里的巾子擦擦,这就穿上了外袍。
“我先去前院待着,用饭时再过来。
”他站在屏风前,对着床上道。
现在不是在陵州服丧的时候了,一家子人都无所事事,回了京城,老头子升了首辅,他们三兄弟也都官职在身,家里随时可能有人登门,甚至父子兄弟们之间也要见面论事,他要随时做好应对的准备。
她这个公主大概也不会太清闲,不提母亲嫂子们,外面也有的是人想登门巴结她。
华阳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陈敬宗便出去了。
朝岚、朝露吩咐小丫鬟去水房传话,她们是不必亲自去做抬水的粗活的,这会儿都在次间等着进去伺候。
驸马爷出来时,她们下意识地去打量,就见驸马爷一袭圆领锦袍齐齐整整,身姿挺拔,英俊的脸依然如往常那般冷淡,丝毫没有一朝得宠便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姿态,倒好像还是当初频繁被公主嫌弃的那个驸马爷。
等驸马爷的身影彻底不见了,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直到水房那边抬了水来。
回过神,她们忙去内室伺候公主。
两人先分别卷起一边的纱幔,朝露带着几分担心与好奇地往床上看去。
记忆中,以前每次驸马爷侍完寝,公主都面带怒气……然后,朝露就看到了一张慵懒又妩媚的美人面,似是有几分困倦,又难以掩饰眉眼间的舒畅与欢愉。
就像她们姐妹间挠痒痒玩闹时,笑得太多肚子都疼了,可笑就是笑,是开心的。
华阳这时才睁开眼睛,发现进来的是她们俩,多少也有些尴尬。
她与陈敬宗做的那些,朝云、朝月早已习以为常,主仆见面互相都不当回事,彼此从容。
不过,朝露、朝岚很快也就会习惯的,需要适应的是她们,而不是她这个公主。
华阳抬手。
朝露忙凑过来,稳稳地扶起公主。
朝岚却注意到床上铺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中衣,看这毫无特色的样式就知道是驸马爷的。
华阳才发现这件中衣还在下面压着。
陈敬宗那身体,真的如铜浇铁铸一般,若不多垫一层,她有多少蜀锦都不够用。
只是倒也没必要跟丫鬟们解释,在床边坐了会儿,等双腿不再发颤,华阳就去浴室沐浴了。
朝岚收拾床,朝露跟去伺候。
要么说是大丫鬟呢,与主子的情分不同,有些话也敢说。
朝露坐在凳子上,一手拿着巾子轻轻擦拭公主凝脂般的肩膀,一边小声地问:“公主,现在您与驸马的情分,是不是比当初好多了?”华阳:“还行吧,你记得跟朝岚说一声,往后待驸马要尊敬些,不可像以前那般横眉冷眼的了。
”当然,她也不怪先前这些丫鬟们对陈敬宗失礼,因为丫鬟们都是看她的脸色行事,她不待见陈敬宗的时候,丫鬟们若整天给陈敬宗好脸色,便相当于背叛了她这个公主。
朝露暗暗咂舌:“哎呀,驸马还真得了您的欢心了,早知道,驸马刚回来的那晚,还有昨晚,我们都该客气一些的。
”华阳听出一点不对,问:“除了这两晚,中间驸马难道都在卫所住的?”朝露:“可不是,第一晚您不在,驸马竟然还来后院睡,我们差点想把他撵回去呢,因为驸马气势太强,我们才没敢开口。
还有昨晚,我们以为驸马一厢情愿地盼着为您侍寝,招待驸马时脸色也都不太好看,哎,公主,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您已经宠爱驸马了,驸马该不会记恨我们吧?”她们跟着公主在宫里住了那么久,经常听说哪个得宠的妃嫔在皇上耳边搬弄是非,现在朝露就很怕驸马爷仗着得宠怂恿公主惩罚她们这些无礼的丫鬟。
华阳:……她对陈敬宗,远远算不上宠爱吧?顶多比上辈子好了一点而已。
宠爱,得像父皇对母后那样,小事上嘘寒问暖,大事上也愿意听母后的,当然,父皇有很多宠爱,只是把大头给了母后而已。
“放心吧,驸马没那么小心眼,我也不会因为他说什么就惩罚你们。
”华阳先安慰了自己的大丫鬟。
朝露松了口气。
华阳继续琢磨陈敬宗十来日都没回家这件事。
上辈子她回京,在宫里住了足足一个月,还是母后几番催促她才不情不愿地回了陈家,陈敬宗接了她回府,连着在府里住了两晚,后来就说卫所练兵忙,只会在休沐的时候回来。
华阳猜测,陈敬宗是因为受不了她的冷脸与嫌弃,也跟她甩起了脸色,毕竟他的傲骨从来没有变过。
可这辈子,两人夜里很是融洽了,如果陈敬宗还是要长住卫所,就说明上辈子华阳误会了他,他是真的在忙练兵,像公爹那般一心扑在了正事上,忙得连家里都不顾。
傍晚,天色未暗,陈敬宗便来了后院。
华阳正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纳凉,夏天就是这样,只有清晨、傍晚能在外面待得住。
陈敬宗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旁边,端起桌面上的瓜果盘子,自己吃一口,再扎一片喂她。
朝露、朝岚见了,越发明白了驸马爷在公主身边的新地位。
丫鬟们识趣地避开了。
华阳瞅瞅陈敬宗,问:“听说你最近忙着练兵,都没回家?”陈敬宗看着她,道:“练兵有什么好忙的,白天练,晚上他们要睡觉,我也该休息休息,只是你不在,我何必浪费一个时辰跑回来。
”华阳:“所以,以后你会天天赶回来?”陈敬宗吃口瓜果,不假思索道:“你不是要做一晚歇一晚?你要歇的日子,我还是睡卫所。
”他虽有一身力气,但也会累,不想白费功夫。
华阳:……什么傲骨什么醉心公务,他根本一样都不沾边,纯粹就是狗,有肉吃,起早贪黑也不在乎,没有肉,他就成了懒骨头!
第74章
吃过晚饭,外面也有丝风了。
华阳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转完继续坐在树荫下纳凉,屋里虽然可以摆冰,却没有外面自然的凉快叫人舒服。
陈敬宗没陪她散步消食,这会儿又坐了过来,接过朝云手里的扇子帮她扇风。
是大家闺秀们喜欢的团扇,陈敬宗用起来很不顺手:“早说了给你买把蒲扇,那个扇起来才凉快。
”华阳知道他说的是哪种,宫里的老太监嬷嬷几乎人手一把,可是太丑了,华阳怎么可能会用。
她斜了他一眼:“嫌累就叫丫鬟们过来。
”陈敬宗没接这句,跟她聊正经的:“那天我斗胆跟皇上讨了大兴左卫的新差事,老头子很不高兴,训了我一顿,怪我仗着驸马爷的身份恣意妄为,你怎么想?”景顺帝长得挺和善的,主动问他想要什么赏赐,陈敬宗也没有想太多,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是真的不想待在锦衣卫。
锦衣卫专门为皇上效力,干的都是刺探消息、巡查缉捕的差事,而且锦衣卫指挥使刘守知道他是皇帝女婿,只叫他领些闲差,生怕他受累抱怨。
陈敬宗不上进吧,整天吃白饭有够憋屈,上进吧,那毕竟是锦衣卫,就怕刘守怀疑他别有居心意图揽权,跑去景顺帝面前胡说八道。
陈敬宗更想去卫所,他少时习武,一来是故意跟老头子对着干,二来也是向往史书上金戈铁马的将军英雄。
他当时就想,景顺帝答应了,他得偿所愿再好不过,景顺帝不答应,那就算了,他也没有损失。
没想到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睛,景顺帝好脾气地应了。
陈敬宗有自知之明,景顺帝并非多赏识他,而是在照顾女婿。
娶华阳,除了她这个人,陈敬宗没想占她其他便宜,可驸马的身份确实给他带来很多便利,包括景顺帝对他的偏宠与纵容。
既然如此,有些事陈敬宗也得听听她的意思。
华阳打量他一眼,好奇问:“如果我也是父亲的态度,早早警告你在父皇面前要谨言慎行,你还会跟父皇开那个口吗?”陈敬宗想了想,道:“开口还是会开口,只是会委婉些,希望皇上把我调去卫所当个小兵,从底层开始。
”华阳:“真是小兵,你可不能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了。
”陈敬宗:“那也比在锦衣卫无所事事强。
”华阳不置可否。
陈敬宗:“怎么,你舍不得我长时间不归家?”华阳看向他的脸:“短短十余日不见,你的脸倒是越来越大了。
”陈敬宗笑着帮她扇扇风。
华阳哼了哼,道:“父皇疼我,你是我的驸马,只要你守住分寸,不提太过分的要求,父皇都会应你,我也懒得管,但父亲训你训的也有道理,谨言慎行总是没错,平时你还是要注意些。
”陈敬宗:“微臣谨遵公主教诲。
”他一本正经的,华阳却想起他在公爹面前桀骜不驯的样,绷不住笑:“父亲面前,你怎么没这么懂事?”但凡他肯客气些,父子俩也不至于互相冷眼以待。
陈敬宗看看她,道:“他要是有你一半好看,我都忍了。
”华阳:……恰好天色也暗了下来,陈敬宗放下那把小团扇,抱起她去了内室。
.早上,华阳睡醒的时候,窗外都大亮了。
回想昨晚种种,华阳禁不住庆幸,幸好她是公主,不用去婆母那里晨昏定省。
“驸马何时走的?”她问进来伺候的丫鬟们。
这事也只有守夜的朝露知道,带着几分佩服道:“卯时一刻吧,我也是听到驸马打开堂屋门的动静才醒的,等我出去看的时候,驸马都不见了。
厨房知道驸马今天要早起当差,预备了早饭,可驸马也没有用,说是要去卫所吃,叫厨房往后也不用准备。
”华阳算了算大兴左卫到京城的距离,陈敬宗一大早就得跑马一个时辰,他不想吃完再出发,是怕马背上颠簸,肚子不舒服吧。
这么一想,陈家父子四人,论当差路上的辛苦,还是陈敬宗最累。
紧跟着华阳又想,换成她,别说为了那点快活了,就是有人告诉她隔天起早跑一个时辰的马能保持青春永驻,她都未必能坚持。
现在天气还算舒适,等冬天天冷了,陈敬宗早晚路上奔波的这两个时辰,天可都是黑的!如此可见,陈敬宗真能坚持隔天回家一趟,也算心志坚定了!一个人吃了早饭,饭后华阳去跟婆母打声招呼,出门去了安乐长公主府。
公主出嫁最大的好处就是行动自由了,想去哪去哪。
安乐长公主倒是没料到侄女才出宫就来找她了,高高兴兴地迎了华阳进门。
华阳自然也不是空手登门,带来了她在陵州为姑母预备的礼。
安乐长公主:“这些东西有何稀罕的,你真想孝敬姑母,就把你那个侍卫统领送我这边住几晚,是叫周吉来着吧?”华阳:……就算周吉愿意,她也无法对自己的侍卫开这个口,而且姑母自己选面首可以,真跟她身边的侍卫有牵扯,传出去姑侄俩的颜面就一起受损了。
“瞧你吓的,姑母随便说说,逗你玩呢。
”看着华阳变来变去的脸色,安乐长公主笑得花枝乱颤。
华阳松了口气,随即嗔怪道:“您再开这种玩笑,以后我再也不来了。
”安乐长公主忙哄了哄美人侄女,再拉着她的手移步去水榭听曲。
十几个歌姬穿着单薄的纱裙翩翩起舞,如此赏心悦目的画面,别说男人,女子同样喜欢。
不过华阳看了两场就要告辞了,她喜欢姑母是真,爱惜自己的名声也是真,每次来姑母的府里做客都不会逗留太久,免得外人怀疑她也在姑母这里选了个面首厮混。
回到陈家,华阳直接回了四宜堂。
“公主,大少爷好像病了。
”华阳刚进院子,留在家里的朝露、朝岚便迎了上来,将她们上午听说的消息禀报主子。
华阳脚步一顿,脑海里浮现出大郎俊秀的小脸。
上辈子陈家这些子侄,华阳只与婉宜还算亲近,对大郎等人都不太关心,这辈子可能她变得更加平易近人了,在陵州的时候,大郎、二郎、三郎也经常跟着婉宜来找她玩,华阳对三个男孩子便多少有了一些感情。
既然大郎病了,华阳也不回屋,直接往观鹤堂去了。
三兄弟的院子离得很近,华阳并没有走太久,只是天气热,她到观鹤堂的时候,面上还是浮现了红晕。
“这么热的天,公主怎么来了?”俞秀匆匆忙忙地迎了出来。
这个时候,婉宜还在学堂读书。
华阳见俞秀面带忧色,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听说大郎病了,可请郎中看过了?”俞秀苦笑道:“看过了,说是没有大碍,可能昨晚踢被子着了凉,早上才在学堂吐了一场。
”说话间,华阳已经跨进了大郎的屋子。
大郎才七岁,被母亲要求乖乖躺在被窝里,这会儿公主四婶来了,他更不敢只穿中衣下地,怕失了礼数。
“四婶。
”男孩子脸蛋红红的,为这副样子难堪。
华阳在他脸上看到了陈伯宗与俞秀的影子,容貌更像陈伯宗,眉眼间的局促紧张跟俞秀几乎一模一样。
华阳暗暗惊讶。
通常女孩子更容易腼腆,没想到婉宜大大方方的,倒是大郎继承了俞秀性子中的文静。
华阳有个小她八岁的弟弟,关心起男孩子来还算有经验,柔声道:“大郎昨晚没盖好被子吗,还是不小心吃错了东西?”大郎垂下眼帘,认可了第一个猜测。
可华阳隐隐觉得,这孩子似乎有心事。
离开大郎的房间后,华阳问俞秀可有发现大郎的异样,俞秀叹口气,无奈道:“吃食肯定没问题,就是昨天黄昏父亲叫他们去书房检查功课,大郎回来的时候便无精打采的,问他什么他都不肯说,还是婉宜告诉我,说他背书背错了,挨了父亲的训斥。
”华阳呆住了。
俞秀低下头,捏着袖口道:“大郎像我,没有大爷那么聪明,可他是长孙,父亲对他期望最高,生气失望也是应该的。
”华阳很久没见到俞秀这般卑怯模样了,莫名生出一股起气来:“先不说大郎究竟聪不聪明,就算他天分不高,为什么就是像你了?同样的父母,父亲那般天赋过人,陈二老爷还不是连秀才都没考上,无非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大嫂再这般妄自菲薄,这两年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便真是白说了。
”俞秀听她这么说,先是惭愧的红了脸,随即又因为害怕公主生气而变白,结结巴巴地道:“公主莫气,我,我都记得的,只是看大郎这样我心里着急,习惯地就那么说了。
”华阳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俞秀真若变得像陈敬宗那般自信,她该觉得陌生了。
两人去堂屋落座,华阳想问问公爹究竟是怎么训斥大郎的,居然把孩子吓成这样,可惜俞秀当时并不在场,说不清楚。
没多久,婉宜下课回来了。
华阳便让俞秀去照顾大郎,她单独与婉宜说话。
婉宜很心疼自己的弟弟,小声抱怨道:“祖父太凶了,对我还算宽和,对大郎他们都很严厉,背错一个字都要瞪眼睛,又总是板着一张脸,以前我们总盼着休沐放假,可一想到休沐日祖父也会待在家里,我们就恨不得去掉休沐日,祖父天天早出晚归才好。
”华阳:……待她温和有礼的公爹,在孩子们面前竟然是这样?华阳想起她出嫁前,也曾去旁听过公爹给弟弟授课,记忆中的公爹,风度翩翩满腹经纶,纠正弟弟的错误时也很谦和。
弟弟曾多次跟她抱怨公爹太过严厉,华阳没太往心里去,以为是弟弟小孩子心性,抵触读书故意说公爹的坏话,她小时候也跟母后告过教习嬷嬷的状呢。
可是现在,婉宜也跟她抱怨公爹教学严厉,她更是亲眼目睹大郎都被公爹训病了!难不成,公爹只有当她在场的时候,才会和颜悦色?就像婉宜说的,公爹待孙女也会宽和一些!整个下午,华阳都在琢磨这件事。
公爹无疑是个好首辅,可他真的是个好先生吗?“公主,您怎么魂不守舍的?”见公主拿着筷子半晌都没动,朝云小声问道,“莫非您是想驸马了?”华阳:……她瞪了朝云一眼,收起杂念,先专心吃饭。
饭后纳凉的时候,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好像有小厮喊了“驸马”。
不等华阳吩咐,朝月已经吩咐珍儿去打探消息。
没多久,珍儿折返,笑着道:“公主,确实是驸马回来了,叫人备水要沐浴呢。
”
第75章
陈敬宗回到四宜堂,先叫小厮提两桶凉水来,再派人去知会厨房给他预备晚饭。
等进了堂屋,他抓起茶壶连倒三碗茶,全部喝得一滴不剩。
富贵站在门口抹汗,一边抹一边咽口水,同时还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一个时辰啊,光在马背上颠簸了,颠得他头晕眼花,下了马双腿发软!去年主子还嫌他长胖了,如今早都瘦回来了!而且他还没吃饭呢!早上出发时主子明明说了今晚住在卫所,结果操练的士兵们刚解散,他正琢磨今晚厨房做了什么,主子便吩咐他去牵马,说是要回城!富贵一点都不想回来,主子回来是为了公主,他纯粹是陪跑的,光在路上吃灰了,丁点好处也没有。
陈敬宗放下茶碗,回头瞧见富贵这灰头土脸的样子,不禁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他都嫌弃富贵,华阳那么矜贵讲究的人,只会更嫌弃他。
“下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了。
”瞥眼富贵还捂着肚子的手,陈敬宗半是开恩半是嫌弃地道。
富贵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也渴,转身就往下人房那边跑。
小厮们提了水来,送进内室。
陈敬宗冬天也能洗冷水澡,更别提现在这时节,搓搓身上再洗洗头,两桶水都用光了,他身上也彻底清爽了。
穿好衣服,陈敬宗这才去了后院,还在走廊上,就看见树荫下她靠在藤椅上的惬意身影,旁边摆着小几,瓜果、茶水应有尽有,朝云、朝月坐在两把小凳子上,一个给她扇头,一个给她扇腿。
陈敬宗往这边走。
朝云、朝月看看公主,接收到公主的眼色,便默契地放下扇子,低头退下。
陈敬宗坐了朝云那把小凳子,手去拿扇子,视线已经落到了华阳脸上。
华阳瞥眼他还带着潮意的头发,奇怪道:“不是说了今晚不回来?”陈敬宗:“你才出宫,我便让你独守空房,怕皇上、娘娘知道了责怪。
”华阳哼了声:“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今晚你休想惦记什么。
”并非她还嫌弃陈敬宗,故意不肯给他,而是他太……华阳若一味地纵容,真随着陈敬宗的兴致来,不出半个月,她这副身子大概就要散架。
再说了,这事本来也是要节制的,别人她不知道,父皇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明明跟公爹一样的岁数,公爹那么忙看起来也仙风道骨的,反观父皇,穿得再雍容,看起来都有些气虚,精神不济,用俗话说,父皇便是被后宫女色掏空了身体。
“你都定下规矩了,我能惦记什么。
”陈敬宗不甚在意地道。
华阳不想再提这个:“大郎生病了,说是早上刚到学堂没多久,狠狠吐了一场。
”陈敬宗皱眉:“郎中怎么说?”华阳:“没有大碍,开了补方,只是听婉宜的意思,大郎可能是被父亲吓到了。
”她简单提了提昨日大郎背书出错挨训斥的事。
陈敬宗冷笑:“那是大哥的儿子,我管不着,他也不稀罕我去指手画脚,可若将来咱们生了孩子,老头子休想过来摆祖父的谱。
”此时他的表情,跟提到仇人也差不多了。
华阳正要再问,余光瞥见厨房派人来了,是冯公公手下的两个小太监,分别端着一个托盘。
华阳便对陈敬宗道:“你先去吃饭吧。
”陈敬宗确实很饿了,也不想在她身边慢慢吞吞地吃,所以暂且离开,去了堂屋。
华阳的藤椅其实就对着堂屋,陈敬宗看她一眼,故意坐了南边的位置,背对她吃。
华阳还不稀罕看呢,自己摇着团扇,欣赏天边渐渐变淡的云霞。
陈敬宗很快吃完。
华阳已经移到了内室,傍晚已经沐浴过了,这会儿洗洗手脸洗洗脚,便在床上躺下。
拔步床内摆着一方冰鼎,一大块儿冰放在里面,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凉气。
饶是如此,陈敬宗还是脱了中衣,露出一副健硕的胸膛,肌理紧致结实。
华阳打量一眼便闭上眼睛,仿佛毫不稀罕。
陈敬宗靠过来,半压着她。
华阳推他。
陈敬宗:“光亲还不许了?”华阳点点自己中衣的领口:“这里为界,以上可以,以下不行。
”她可不想跟着他滚出一身汗,等会儿还要麻烦。
陈敬宗只亲她的嘴。
可他还长了一双手呢,刚刚她可没说手不能越界。
娇娇软软的公主在怀,不比他一个人睡在卫所强?这般耳鬓厮磨竟也磨了很久很久,直到华阳的嘴唇都有些不舒服了,陈敬宗才终于肯停下来。
华阳很渴,靠在他臂弯喝了满满一碗温水才重新活了过来似的。
趁陈敬宗去外面放茶碗时,华阳裹住自己这床被子,摆明了要与他泾渭分明。
陈敬宗并不在意,熄灯躺下,准备睡了。
华阳心里还有事,对着他那边道:“还在陵州的时候,有一次我听母亲提过,说你小时候不爱读书,是因为父亲以及身边的人都喜欢拿你与大哥三哥他们比较?”陈敬宗偏偏头:“怎么想到问这个?”华阳:“大郎的事,就有点好奇你小时候是什么样。
”陈敬宗:“我可比大郎聪明多了。
”华阳:“我看你是根本不知道谦逊二字该怎么写。
”陈敬宗:“你看你,又要问,又不信我说的,那还聊什么,睡吧。
”华阳:“行,我信你聪明,既然你那么聪明,怎么还怕跟哥哥们比?”陈敬宗:“谁说我怕了?我不想读书,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是不想看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睛,他是状元郎是大学士,可他不会功夫,我倒要看看,等我习了武,他还怎么指教我。
”华阳:“是不是那时候,父亲对你也很严厉?”陈敬宗沉默。
华阳莫名想起可怜巴巴躺在床上的大郎,难以置信地问:“难道你也被父亲吓病过?”陈敬宗语气很差:“没有。
”他比大郎聪明,也比大郎胆大,三四岁的时候他可能是有点怕老头子,可到了七八岁,陈敬宗就不是怕了,他是恨、厌,不想看老头子摆冷脸,不想听老头子训斥人。
老头子叫他去书房,他不去,满花园乱跑,家里下人再多也抓不住他一个,逼急了他跑到假山上,母亲一害怕,便会责骂老头子,老头子也就无可奈何了。
但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陈敬宗自然不会告诉枕边的公主。
“我只是不想见他,也不会乖乖听他的话,就像你当初嫌弃我,我为何要听你的?”也就是华阳长得美,陈敬宗多少还是妥协了,祖宗也喊得出口,换个姿色一般的,陈敬宗就算无奈娶了,也不会上赶着去伺候,公主不要他侍寝,他也不稀罕碰!华阳:……她拧了他一下,继续道:“你给我讲讲父亲到底是怎么严厉的吧。
”陈敬宗狐疑地看过来:“你是想确认究竟是大郎太胆小,老头子没错,还是想确认老头子是不是严厉过头了?”华阳:“有区别吗?”陈敬宗:“若是前者,我懒得说,若是后者,我还可以给你讲讲。
”华阳想起他以前的某些阴阳怪气,总说她对公爹爱屋及乌什么的,无奈道:“父亲既是你与大郎的先生,也是弟弟的先生,我有些担心他会同样严厉地教导弟弟。
”陈敬宗顿了顿:“他敢?”父亲严厉教导儿子,仿佛是天经地义,用大哥的话讲,老头子怎么对待他们,他们做儿子的都该毫无怨言地受着。
陈敬宗一直都以为老头子只是在家里才会那般严格,对宫里的太子,就算严厉,也会有个限度。
华阳:“反正以前弟弟跟我抱怨过父亲,那时候我没太当回事,今日看到大郎,我才记了起来。
你不知道,我母后也是个十分严格的人,如果她要求父亲在弟弟面前做个严师,父亲又何必收敛他严师的本性?”倘若母后溺爱弟弟,公爹真想当严师,弟弟一哭一撒娇,母后就会偏帮弟弟去斥责公爹,再加上父皇,公爹能不忌惮?就怕以母后的严厉,她会在背后要求公爹只把弟弟当学生,而非太子。
陈敬宗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景顺帝与戚皇后。
不得不说,论威严气势,戚皇后是远远胜过景顺帝的。
华阳继承了戚皇后的美貌,威严却远远不及,否则陈敬宗大概也会对她敬而远之,不好言语逗弄。
“严厉还用举什么例子?你看他现在对我也是想骂就骂,面无慈色,我早习惯了,又是个大人,能怕他什么,大郎他们不一样,都是孩子,老头子一沉脸,他们都要哆嗦,老头子再训一句,他们更会觉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其实就是背错书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他天天都如此,谁受得了?”见华阳不吭声,陈敬宗想了想,道:“你可能无法理解,因为自打你出生,大概从来没有人会朝你摆冷脸。
”她是公主,唯二敢教训她的,只有景顺帝、戚皇后,可面对这么漂亮的女儿,谁舍得说句重话?华阳试着回忆,能想起来的冷脸,只有上辈子的陈敬宗,但她又不怕他。
但华阳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七月初十,又是朝廷官员与学子们休沐放松的日子。
陈廷鉴早上难得多睡了会儿,陪妻子吃早饭的时候,孙女婉宜笑盈盈地来了。
孙氏:“婉宜吃了吗,要不要再陪祖父祖母吃点?”婉宜摇摇头,对祖父道:“祖父,昨日邱先生家里有事告了半日假,可我们不想耽误那半日课,等会儿可以请祖父来教我们吗?”孙氏抢着道:“祖父太累了,叫你爹或你三叔去。
”婉宜:“可祖父最厉害,我爹跟三叔都不如祖父教的好。
”陈廷鉴笑了,他的这些孙辈里面,就属这个大孙女最懂事,瞧瞧,多好学,而且还知道要师从最好的先生!“行,你们先去学堂等着,祖父吃完就过去。
”婉宜欢欢喜喜地告辞了。
孙氏忧心忡忡地望着孙女的背影,这孩子,平时挺聪明伶俐的,今天怎么犯傻了,明明可以玩一天,竟然要来老头子这里找罪受,莫非是被老大带迂腐了?一旁,陈廷鉴吃完了,漱漱口,再理理长髯,仙风道骨地往学堂走去。
学堂,大郎、二郎、三郎都幽怨地看着姐姐。
婉宜笑道:“你们乖乖听课,下午我带你们出去玩。
”二郎:“你说话管用?祖父在家呢,不可能叫咱们出去,我爹都不敢做主。
”婉宜:“上次我帮了四叔,四叔答应会满足我一个条件。
”三个男孩子顿时相信了姐姐的承诺。
等陈廷鉴负手走进来,就看到了四个坐得端端正正、满脸期待的好孩子。
陈廷鉴先询问孩子们的功课进度,婉宜、大郎、二郎是一样的,三郎年纪小,还在认字阶段。
给三郎布置了功课,陈廷鉴一心教导三个大的。
他的长随以及孩子们的丫鬟小厮都在外面等着。
忽然,他们看到公主与驸马并肩朝这边走来。
众人刚要行礼,就见驸马爷用手势示意他们噤声,有公主在,谁又敢不从,便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