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1/4)
杨清菡早年收过一个叫兰幽的大徒弟。
样样都好,祖师爷赏饭的那种。
从一登台就开始红,可惜在应酬时被人带了歪路,小小年纪染了大烟瘾。
杨清菡急坏了,绑也绑过,治也治过,各种法子都试了,就是戒不掉。
然而兰幽唱得实在是好,有他在台上一天,别人的座儿都跑光了。
也许是碍着别人财路,也许是自己厌了世,也许是意外。
一日上台之后去应酬,死在了玉带河后头的一家馆阁里。
怎么死的,谁也讲不清楚,只知道死得很不体面。
当日同在一处的人很多,遗老遗少,富商巨贾,梨园里角儿,都有。
谁也不承认这事儿同自己有关系。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旧王朝仍然有个名义上的皇帝。
世道比如今还乱,官中断案全是糊涂账。
曹家班上下打点,可惜最后也没能替兰幽讨个公道。
杨清菡伤心至极,自此恨透了一直带着兰幽应酬,教唆他抽大烟的高宝英。
案子被稀里糊涂地结了,杨清菡提着宝剑追到高家要宰人。
高宝英起先还敢与杨清菡对骂,后来见动了真格,什么气势都没了。
台上演帝王将相的,台下像小丑一般哭爹喊娘地被杨清菡一路砍进警察局。
杨清菡为这事儿蹲了半个月大牢,出来后心灰意冷,说苏派就绝在兰幽这一辈儿了。
直到后来遇见了秦梅香。
他是个洒脱人,唯有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秦梅香刚红时,有一日同高宝英出去,被杨清菡瞧见扯回来,不由分说被罚在祖师像前跪了一整日。
秦梅香是个灵慧的,领了罚之后去悄悄问了曹班主,才晓得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他怕杨清菡想多了伤心,把豆沙圆子往他跟前推了推:“师父,再不吃要凉了。
”
杨清菡回过神来,摇头道:“总也没有十全十美的。
要么就是糊涂,要么就是聪明过了。
”他这是开始数落起身边儿的这个徒弟了。
秦梅香笑了笑:“您瞧小玉蓉,往后……”
“小狗腿一个。
”杨清菡直言。
秦梅香失笑。
杨清菡喜欢给刚见面的人下判词,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得过的判。
虽然不好听也不客气,但往往一针见血,一语中的,所以成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
叶小蝶是小财迷,何翠仙是小心眼儿,曹小湘是老鹌鹑,蕙香是小木头。
秦梅香也得过,是小美人——那时候他面黄肌瘦,像个小叫花子似的。
杨清菡吃了几口豆沙羹,想起了一桩事:“这回去申江走穴,倒是见识到了那头同行的热闹。
别的也罢了,我瞧那机关布景真是有意思,比咱们一味在台上干唱好得多了。
”
秦梅香前年和虞冬荣一块儿去申江,在那儿与人搭班唱了半个月,也觉得那头的同行,论起新意来,比这边的同行要开放得多。
只是一来这头的戏班还抱着老规矩,二来机关布景花费也大,所以想一想,也就放下了。
这次听杨清菡一提,又有些动心。
杨清菡不过随口一说,很快又把话头转到要紧事上去:“你嗓子怎么样了?手要不要紧?”
秦梅香给他看,还是去年那个样子,双手又痛又冰地僵着。
杨清菡攥着他的手直叹气:“这算是什么毛病呢。
我看你也别端着了,姓许的那洋房里不是暖和么,你就住到他那头去算了。
”
秦梅香摇头:“不要紧。
大夫开了药浴,一日两次泡着,如今已好多了,起码不红不肿了。
”这毛病究其原因是年少时颠沛流离,冬季缺衣少穿做下的病根儿。
想去根儿没什么指望,只是保养好了,发作起来会轻些。
若是换在别人身上,其实是个无关痛痒的症候,但落到秦梅香身上,它就成了个麻烦。
眼下除了身子骨儿上头的麻烦,还有另一桩麻烦,就是搭班的问题。
蕙香撑不起来,曹班主想请秦梅香回来了。
原本过桥时挑的连喜班,到这个时候就应该散了。
这本来是很寻常的事,就算是大班子,有时也是说散就散的。
只是念及同台一场的情分,秦梅香与吴连瑞想给班里的众人谋条出路。
他同曹班主商量,让吴家父子过来曹家班搭班,正好也能和小玉麟配戏。
至于其他人,曹家班有缺的窝儿,他们想顶也能顶过来。
还有些可以介绍到其他角儿身边做场面。
余下实在没办法的,各自封了笔散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