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3/3)
恨、怜爱、愤怒与忍让交织,像一张大网,紧紧缠绕在沈南逸的噩梦深渊。
乃至于如今虚岁四十,也时常午夜惊梦起,想到沈父当年的警告。
沈南逸的睡眠很少。
这要算原因之一。
如今沈父老了,六七十岁,不晓得在哪安享天年。
那段惊心动魄,血色浮沉的往事,便也随风掩进尘埃里。
或许就那么呆着,或许与沈南逸一起,落了深渊。
年少时发现真理可贵,什么都敢说。
后来为什么,大多数人就沉默不语了。
兴许是撕破了喉咙,无人理睬,也无何用。
凉了热血。
冷了心脏。
汪林颂还在喋喋不休,“老沈,不是我不赞同你。
而是有些话,确实太过了。
”
“我们可以委婉点,讲隐喻。
但不能太直白,你晓得。
”
“我这不叫太过了。
”沈南逸说,“是你们闭嘴太久了。
”
“才认为沉默、冷漠是理所当然。
”
“我就算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他妈的,我他妈的就不知道你一把年纪四十岁的人!还这么固执干什么!”
“我只是不能违背这本书的初衷,老汪。
”
汪林颂薅一把头发,“什么?”
沈南逸将烟头放在茶几边,“你那有复印件。
读读第一页第一句。
”
汪林颂就翻开复印件的封面,找到那句话。
——感谢生而为人,让我明白言论自由的重要性。
服了。
汪林颂彻底服了。
他猛地将复印件摔在桌上,有些难过又无奈地长叹口气。
他像老狗般蜷起后背,话语从牙缝中挤出。
“老沈,你就不能跪着把钱挣了么!”
“不能。
”沈南逸答得很干脆,拿着手机顿一秒。
他说:“我家小朋友不准我跪着。
”
沈南逸那晚根本没睡着。
他清晰感受魏北抚摸的力度,掌心传来的温度,擦过尾椎骨的酥麻痒意。
他明明白白地感受着魏北的气息,像亲吻在他脸庞上。
他记得那六个字带给他的撼动,不要跪着。
就好。
沈南逸却要去教魏北,怎么学会忍让与低头。
魏北勾动了沈南逸的锋芒,沈南逸却要折断魏北的尖刺。
于是较量着,拖延着。
汪林颂不知道沈南逸又抽什么风,他是不晓得哪个小朋友有这么大的本事,敢叫沈南逸听话。
眼皮子重得紧,老汪也倦了。
“那你说怎么整。
这个事,书总不能白写吧。
”
“没说要白写。
”
沈南逸再点燃一根烟。
最近他烟瘾很重,烟灰缸里堆成山灰。
白雾飘着,掩盖他的脸。
朦朦胧胧能看见硬朗的轮廓,落下几根发丝遮眼,风流至极。
“记不记得几年前,合作过的那个工作室。
联系一下,看看人还在不在。
”
“如果还在,就再做一次地下出版物。
就这本,无删减。
”
而不等那头汪林颂给反应,遽然身后一声爆呵——
“沈南逸你找死!”
“那他妈是犯法的!”
沈南逸就转过头,魏北站在一米开外。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听了多少。
可能恰巧只听见这非法勾当,于是盛怒。
直到看见魏北湿漉漉的头发,半湿不干的外衣,稍微偏白的脸色,沈南逸才察觉外边下雨了。
此时雨势偏大,竟嘈嘈切切地拉开了阵仗。
而雷声闷在云层里,于远处不断隐隐惊响。
万物惊而出走,浩浩荡荡地,要奔往一场人间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