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不走，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我并非要弃你而去。

    我只是……不能弃我的父。

    我爹病重，音信难传。

    那是我曾为之流血的家，也是你曾问我为什么夜夜梦中低唤的地名。

    我梦见我跪在亡父灵前哭到声哑，我梦见你……在我身后握剑不语。

    我不敢带走你给我的任何东西，只留这香囊与信，若有一日你还记得我，便知道：

    这天下我只服过你一人，

    这一生我只在你怀中颤过几夜。

    你若愿，便忘了我。

    你若不肯，也别来寻我。

    因为若有一日我再见你时，

    我不想是被你抓回帐中的奴，

    我想是以我真正的名字，站在你面前的女人。

    **

    信上还有晕开的笔痕，那小女人估计是边写边掉泪吧。他看完后紧捏着信，看着一旁的火炉，叹口气，终究是没有丢入。

    他喃喃道：

    「妳走了，真狠啊……连声再见也不肯给我。」

    「可我这辈子放过的敌人不少……放过的女人，却只有一个。」

    「就妳。」

    他一瓶接着一瓶，把帐内的酒都喝空了，靠坐在榻边，仰头看着帐顶。

    眼神空落，昏沉欲醉，只有那香囊，还握在他掌中，温度未褪。

    她走了，心还没走。

    他放了她，却丢了自己。

    0017第十七章·雪林昏厥，义军初醒

    婉儿离开赤狄已是第五日，粮尽水涸，双腿伤重，意识早已昏沉。

    她独自行至山林边界，脚下一滑，整个人滚落山坡，最后重重摔在乱石之间。

    白雪覆身，风卷叶落，她昏倒在天地无声的夜里。

    等她再醒时，已是在一间柴木搭建的暖屋中，身下铺着干草，手脚被裹上药布，有股淡淡草药香气。

    一名壮实军士坐在门边见她睁眼，惊呼：「姑娘醒了！快请军师来！」

    未久，几名衣甲简练的军士进入帐中，领头之人约三十许岁，眉宇端肃。

    「你是谁？怎么会倒在我们北地暗哨边界？」

    婉儿望着他许久，终于低声道：

    「我……只是个逃亡的废公主。」

    她未透露姓名，却句句带着重伤后的疲倦与清醒。

    那军士皱眉：「你从赤狄方向来？」

    她点头。

    「我是汉人……从前在雍京。」

    「现在……无家可归。」

    那日夜里，帐外军营仍在训练与巡哨，婉儿侧耳倾听，从军士来往言语间，听见他们自称「义军」。

    她试着下床，在窗边听到几名军官私语：

    「朝中已另立新皇，是旧帝的弟弟。」

    「却只会下诏纸，连边地都顾不住，赤狄把人押到北漠都不敢追……」

    「百姓早已寒了心，我们若不举事，等着做第二个雍朝亡魂？」

    婉儿听得泪下无声。

    她想起父亲曾说：「重文轻武，乃断国之脉。」

    想起旧帝被掳后患上癔病，竟闻新皇懦弱，百官朝会上争来争去，却无一人肯为那些被俘贵女与士卒踏出京门一步，无一人愿为营救她们而出兵，甚至连旧帝的死活都不闻不问了。

    她再想起自己曾跪在赤狄王帐外求一口热水时的耻辱、曾将身体奉出只为换他一刻柔情的屈辱。

    她紧握掌心，眼中一片坚定。

    雍朝已死，她无意扶残救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