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长相守,共白头(4)(1/5)
书斋昏黄的灯光如同凝固的琥珀,将空气里弥漫的纸墨沉檀香也染上了暖意。
孟屿小心翼翼地将那部深紫鎏金的《皇明经世文编》用原本的靛蓝粗布重新裹好,玄色丝绦在他指间穿梭,打出一个郑重的结。
那沉甸甸的分量压在臂弯,像抱着一个沉睡的王朝精魂。
“得给它找个安稳的‘座舱’。
”孟屿环顾房间,目光落在那只刚腾空的24寸行李箱上。
昨晚他和大力已将大部分冬装、洗漱用品、甚至那两双厚实的雪地靴都打包完毕,箱子里还剩些柔软衣物的空间,正好能作为缓冲。
他单膝跪在厚实的地毯上,动作轻缓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
大力安静地蹲在他旁边,手里托着几件叠好的厚毛衣。
看他将布包稳妥地安置在箱子最底层,用衣物严丝合缝地填塞包裹住,她才将毛衣一层层覆盖上去,如同为珍贵的种子覆上温软的土壤。
“缓冲系数…冗余度120%。
”
她指尖轻轻按了按最上层的衣物,确认稳固,随即拉上行李箱拉链,发出轻微的“嘶啦”声。
做完这一切,她仰起脸看向孟屿,清澈的眼眸里映着床头灯暖黄的光晕:“这样…它就不会在旅途里‘晕车’了?”
孟屿被她这个带着点孩子气的比喻逗笑了,胸腔发出低沉的震动。
他伸手,指尖拂过她颊边柔软的发丝,带着宠溺:“嗯,诸葛工程师的减震方案,满分。
”他顺势捏了捏她微凉的脸颊,“走吧?该去火车站了。
”
推开酒店厚重的旋转门,长春清晨零下二十度的寒风像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穿透了过渡区的暖意,狠狠扎在裸露的皮肤上。
大力立刻把羽绒服帽子兜头扣紧,毛茸茸的领子簇拥着小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陈峰那辆黑色老帕杰罗果然停在路边,引擎盖上方蒸腾着大团白气。
他正靠着车门抽烟,看到他们拖着箱子出来,立刻掐灭烟头,洪亮的声音穿透清冽的空气:“箱子给我!送你们去火车站!这老绿皮可不等磨蹭的人!”
他大步迎上来,极其自然地接过孟屿手里那个装着“精魂”的行李箱,“嚯!这箱子沉的!弟妹把长白山的石头都装进去了?”
“是历史的重量。
”
大力在厚围巾包裹下,声音闷闷的,却带着认真的强调。
“得!比石头金贵!”陈峰嘿嘿一笑,利索地把箱子塞进后备箱,“上车!别误了点!”
车子在覆着薄雪的道路上行驶,最终停在略显陈旧的长春站前。
广场上人流涌动,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
陈峰帮他们把箱子卸下来,拍了拍孟屿的肩膀:“老弟,弟妹,一路顺风!到了二道白河给我个信儿!山里信号时好时坏,提前说!”
“谢了老陈,回见!”孟屿道谢,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很自然地牵起大力的手,“走,找我们的时光慢车’。
穿过略显嘈杂的候车大厅,检票,走下站台。
一股混合着铁锈、煤烟、陈旧皮革和人体热气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这就是绿皮火车的“体香”。
一列深绿色的火车安静地卧在轨道上,车身油漆斑驳,车窗是能向上推开的旧式设计,有些玻璃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
车厢连接处包裹着深绿色的帆布,随着寒风微微鼓动。
车头方向,巨大的蒸汽机车头(或老式内燃机车头)正低沉地喘息着,喷吐着大团白雾。
“Kxxxx次,长春开往白河,请旅客抓紧时间上车…”广播里传来略带电流杂音的提示。
“我们的车。
”孟屿找到硬卧车厢号,拉着大力和箱子走过去。
车厢门口站着穿深蓝色制服的列车员,脸冻得通红,麻利地检票。
踏上狭窄的车厢过道,脚下是深红色的化纤地毯,早已磨得发白。
过道狭窄,两边是三层卧铺。
空气里弥漫着方便面、茶叶蛋、香烟(尽管禁烟但气味残留)以及人体散发的温热气息混合成的、复杂却充满烟火气的味道。
他们的铺位在中铺,相对安静些。
孟屿先把那个装着“精魂”的箱子塞进下铺底下最里面,确保稳妥。
又把装着两人随身物品的背包放上中铺。
“上去?”孟屿拍了拍铺着蓝色条纹化纤床单的中铺。
大力点点头,动作略显笨拙地抓着冰凉的金属扶梯往上爬。
孟屿在下面托着她的腰,帮她稳稳地上去。
自己也随后爬了上来。
中铺空间逼仄,坐直了头几乎能顶到上铺的床板。
但铺位还算干净,小枕头和小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两人并肩坐在铺沿,腿都伸不直,只能微微曲着。
“空间利用率…接近极限值。
”
大力小声评价,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对面中铺一个老大爷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斜下方下铺的年轻妈妈在哄着哭闹的孩子;过道里,列车员推着吱呀作响的小推车,吆喝着“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
“哐当!”一声闷响,车身猛地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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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悠长而浑厚的汽笛声拉响,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苍凉感。
火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铁轨接缝,发出规律而缓慢的“哐当…哐当…”声,伴随着车身轻微的、富有韵律的摇晃。
窗外,长春站的站台缓缓后退,然后是城市低矮的屋顶、覆雪的街道、光秃秃的行道树……速度并不快,景物以一种可以细细端详的速度流淌而过。
大力脱掉厚重的羽绒服,里面是柔软的米白色高领毛衣。
她靠着车厢壁,微微侧头看向窗外。
冬日的阳光透过蒙着薄霜和灰尘的车窗玻璃,变得柔和朦胧,洒在她沉静的侧脸上。
孟屿拿出手机,镜头对准她映在斑驳车窗上的影子。
朦胧的光影里,她的轮廓温柔而静谧,长长的睫毛在光线下清晰可见,像一幅怀旧的老照片。
“咔嚓。
”声音很轻。
大力闻声转过头,车窗上她的影子也转了过来,目光在模糊的玻璃上与孟屿的视线相遇。
她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像在回应这无声的捕捉。
孟屿放下手机,很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腿上的微凉的手。
他的手心干燥温暖,将她纤细的手指完全包裹住。
“哐当…哐当…”
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是唯一的背景音,缓慢、悠长,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节奏。
车厢里其他声音似乎都模糊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流淌的暖意和窗外不断变换的、覆雪的北国冬景。
列车驶离城市,进入广袤的雪原。
窗外是无垠的白,偶尔掠过一片顶着厚厚积雪的松林,像披着白绒毯的沉默卫兵。
天空是北方冬日特有的高原湛蓝,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看!”
大力轻轻碰了碰孟屿的手臂,指向窗外。
一群麻雀大小的鸟儿,羽毛灰白相间,扑棱棱地从一片雪地里飞起,像炸开了一小片雪雾,又迅速消失在林间。
“是雪鹀。
”孟屿看了一眼,“冬天雪地里常见的小家伙。
”
大力点点头,目光追随着鸟儿消失的方向,清澈的眼底带着新奇的光。
孟屿再次举起手机,这次镜头直接对准了她被窗外雪光映亮的、带着浅笑的侧脸。
“咔嚓。
”这一次,他没有掩饰快门声。
大力转过头,这次没有嗔怪,反而对着镜头,配合地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被阳光和旅途染上暖意的笑容。
那笑容清澈见底,带着点小小的狡黠。
孟屿看着屏幕上那毫无保留的笑颜,心口软得一塌糊涂。
他收起手机,伸手揉了揉她戴着毛线帽的脑袋:“嗯,这张…怀旧风参数满分。
”
“那是绿皮车厢的光影加成。
”大力扬了扬下巴,像只骄傲的小猫。
列车在雪原上不疾不徐地行驶着。
时间仿佛被车轮的节奏拉长。
孟屿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盖子,里面是早上灌的热水,还温着。
“补充点水分。
”他倒了一杯盖递给大力。
大力小口喝着温水,暖意顺着喉咙滑下。
她又从背包侧袋里摸出两个橘子,金灿灿的,带着清新的香气。
“补充维生素C,预防感冒。
”她剥开一个,分了一半给孟屿。
两人并肩坐在狭窄的铺沿,分享着温水和酸甜的橘子。
阳光透过车窗,在深蓝色的条纹床单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车轮的“哐当”声是恒定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