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老栓(2/2)
压得很低,闷在胸腔里化作一阵痉挛,却还是坚持着把每一株幼苗都护得妥帖。
"这老倔头......"方稷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夜露打湿的草帘触手冰凉,他却觉得掌心发烫,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老人粗糙掌心的温度。
育苗床旁的泥土上,几个歪斜的脚印深深浅浅。
方稷突然注意到,最深的那个脚印旁边,有一小片被蹭乱的泥土,老人一定是咳得站不稳,不得不蹲下来缓了缓。
可即便这样,草帘还是被仔细地盖好了,连边角都掖得严严实实。
夜风掠过田埂,草帘沙沙作响。
方稷猛地别过脸去,月光下,他的眼眶红得厉害。
这些粗糙的草帘,比任何华丽的言辞都更让他心头发烫。
老人用最后的力气,把对土地的热爱、对丰收的期盼,都编进了这一根根稻草里。
"您这是......"他喃喃自语,声音哽在喉咙里。
手掌无意识地攥紧,几根稻草从指缝间刺出来,扎得生疼。
这疼痛让他想起李老栓教他认苗时,老人粗糙的手指划过他掌心的触感,那么温暖,那么踏实。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方稷却迟迟没有起身。
他就这样蹲在育苗床前,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晨露打湿了他的裤腿,也打湿了那些被精心呵护的报纸钵。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而那个总在黎明前就下地的人,此刻却躺在病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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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稷终于站起身,拍了拍沾满泥土的膝盖。
转身时,他看见最早一批覆了草帘的纸钵里,已经冒出嫩绿的芽尖。
在晨光中,那些新生命倔强地昂着头,像极了那个不肯向病痛低头的老农。
第二天育苗时,全村人都心不在焉。
方稷正教妇女们配营养土,忽听晒谷场方向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
他拔腿就跑,迎面撞上慌慌张张的狗剩:"方叔!爷、爷他......"
李老栓倒在育苗床旁,佝偻的身子蜷成团,嘴角还挂着血沫子。
半截烟袋杆掉在手边,烟锅里火星未灭,老人是撑着来查看苗情的。
"胡闹!"王铁柱背起人就往赤脚医生家跑,后脖颈青筋暴起,"你不要命了?!"
李老栓伏在他背上,气若游丝:"咱......咱们种的......种......"枯枝似的手还比划着。
方稷追着跑了几步,突然被什么绊住。
低头看,是老人掉落的布鞋,磨穿的鞋底里,垫着张泛黄的《民生日报》,日期是去年丰收那天。
赤脚医生家的土炕前,赵大脚摇头摇得像拨浪鼓:"得送县医院!"
王铁柱急得满嘴燎泡:"介绍信咋开?粮票够不够?"
"我带他去。
"方稷突然说。
屋里霎时安静,所有人都盯着他。
方稷摸出贴身的农校学生证:"县医院有我老师的同学,我来下向前老师说过有事可以找他同学。
"他转向狗剩,"去把你爷的棉袄拿来,夜里车上冷。
"
狗剩却"扑通"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方稷去拉他,摸到孩子满手的茧子,哪像个十岁孩子的手。
驴车"嘎吱嘎吱"走在晨雾里。
李老栓裹着全村的棉被,偶尔清醒时,就盯着车辕上挂的育苗钵发呆。
"放心。
"方稷给他掖被角,"我记着呢。
"
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手:"方知青......"他眼底烧着两簇暗火,"要是俺挺不过去......"
"您能挺过去。
"方稷打断他,"等玉米抽穗,还得您教我做甜秆儿。
"
李老栓笑了:"甜秆儿......狗剩最爱吃......"话音渐渐低下去,又陷入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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