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道尺丈量的尊严(2/5)
属摩擦般的刺耳:“赵叔,这不挺好吗?又没超限,记录合格不就完了?这点误差谁在乎?”
赵叔抬起头,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盯着林野,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沉重的平静,像铁轨本身承载的重量:“是,车能跑,人也感觉不到。
段里的考核系统,只要不超限,也扣不了你的钱。
但是,”他顿了顿,粗糙的手指点了点道尺的测量爪,那指尖的纹路里嵌着洗不掉的油污,“你手里的玩意儿,叫‘道尺’。
它量的不只是两根铁轨的距离和高低。
”
赵叔站起身,指着远处蜿蜒消失在戈壁地平线的铁轨,那铁轨像一条沉睡的巨龙,又像一道永无止境的伤痕:“它量的,是这条铁龙能不能几十年如一日地跑稳当。
今天这里偏半格,明天那里松一点,日积月累,就是轨道几何尺寸恶化,就是钢轨不均匀磨耗加剧,就是列车晃车,就是轮轨作用力异常。
最终,可能在某次暴雨后,某个重载列车驶过时,埋下脱轨的隐患。
那时候,查记录,你这段是‘合格’的,但隐患,就是从你这‘合格’的半格偏差开始的。
”
林野愣住了,像被一记重锤敲在脑门上。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
在他眼里,道尺只是应付考核、避免扣钱的工具,是通往下班途中的障碍。
但在赵叔眼里,它承载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责任——对线路安全的基础保障。
这份责任,无关领导是否看见,无关考核是否扣分,它只关乎铁轨本身,关乎那些未来会飞驰而过的列车和乘客,关乎他们脚下这条冰冷的钢铁生命线。
“干活糊弄?”赵叔的声音不高,甚至算不上严厉,可那话语里却像是裹着千钧之力,字字句句都砸在林野的心坎上,砸得他一阵生疼。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柄铁锤,狠狠地砸在林野心上,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敲得他骨头都酥了。
“你糊弄的不是领导,不是那几张考核表,你糊弄的是这条冰冷的铁轨,是将来要在这条线上风驰电掣的人和车!更是你自己手上这点,安身立命的吃饭家伙,还有那点不掺假的良心!”赵叔的话像淬了冰的钉子,一下下扎进林野心里。
话音落地,赵叔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转过身,继续大步流星地去检查下一个地段。
夕阳的余晖将他佝偻的背影拉得老长老长,投在铁轨旁,像一杆沉默的问号,拷问着林野。
林野一个人僵在原地,蹲在冰凉的铁轨旁,手里还攥着那把沉甸甸的道尺。
他看着远处列车模糊的轮廓,那钢铁巨兽缓缓驶过,留下一道道被晚风卷着、久久不散的灰色尘烟。
他的心里像是被谁打翻了五味瓶,酸、苦、涩、辣,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翻搅得他五脏六腑都拧成了一团。
赵叔那番话,像一颗带着铁锈味和机油气的种子,悄无声息地在他心里发了芽。
林野开始反复咀嚼自己之前的那些敷衍了事。
难道自己真的就只配当个被人骂、被扣钱、被无视的“工具人”吗?难道干了一辈子技术的工人,就活该在风里来雨里去,在油污和铁锈中耗尽青春,干着最苦最累的活,拿着那点可怜的薪水,还要吞下那些伤人的花,任人践踏尊严吗?一种被剥得体无完肤的屈辱感,让他几乎要抬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那天下午,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轨道上,林野却像是被施了魔法,整个人都变了。
他不再像往常那样,脚步拖沓地跟在赵叔身后,像个提线木偶。
此刻,他紧随赵叔,步履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沉稳,眼神里更是亮起了一抹久违的光,那光芒微弱却倔强,仿佛一条在浓雾中挣扎许久、终于寻得源头活水的鱼,重新焕发了生机。
他开始不自觉地模仿赵叔的一举一动。
每一次测量前,他都会学着赵叔的样子,俯下身,用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灵活的手指,一丝不苟地清理着轨底那些顽固的油污与积尘。
那污秽仿佛成了他必须死磕的对手,他与之角力,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
清理完毕,他像捧着自己最珍视的宝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道尺稳稳地放下去,动作轻柔得怕惊扰了什么。
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目光如钉,死死盯住尺面,确保自己的视线与它垂直,然后一丝不苟地读取气泡的位置,看清轨距标尺上每一个细小的刻度,仿佛那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通往某种秘密的钥匙。
他不再盲目追求那虚浮的速度,仿佛被抽走了浮躁的魂。
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像烙印般深刻:“精确!”赵叔点醒的那个“精确”,如同在混沌的迷雾中,被猛地凿开了一道耀眼的光明,不仅指引着他,更如同一股暖流,悄然浸润了他久已干涸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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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通往“精确”的道路,起初却布满了荆棘。
汗水如同细密的小溪,不听话地流进眼睛,带来一阵阵刺痛,模糊了视线;手臂酸痛得仿佛要从肩关节处滑脱,每一次抬起都伴随着骨骼深处隐隐的抗议;周围依旧是那个嘈杂而危险的世界,列车的轰鸣震得耳膜发疼,工具的碰撞声敲击着神经。
他常常因为分神,导致那小小的气泡像个顽皮的孩子般晃动不止,迫使他又得重新来过,那气泡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的笨拙与急躁。
然而,每当他在某个测量点,终于望见那枚气泡,稳稳当当、仿佛被什么神秘力量定住一般,纹丝不动地悬在玻璃板的正中央;当轨距刻度线上那根细线,精准无比地指向1435毫米——那个神圣的、通行寰宇的铁路密码——一种奇异的感觉便悄然爬上心头。
那感觉极其微妙,几乎难以捕捉,却像一株在冻土下积蓄了整个冬天的细小春芽,在他心底某个角落,悄悄拱破土壤,萌发出嫩绿的新生。
这,与他过去拧紧一百个螺栓后那种纯粹的、近乎麻木的体力透支,判若云泥。
那是一种纯粹机械性的疲惫,而此刻,这满足感却带着技术掌控的锋芒,是一种近乎偏执地达成标准的狂喜,是在这粗砺、甚至有些寒酸的工地上,对自己手艺最朴素却也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