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暴雨中的沉降报告(4/5)
现:钢轨接缝处,那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呼吸般细微的错位;道路边缘,被无数车轮碾压出的松洞,仿佛随时会散开的牙齿;枕木之下,泥土被连日雨水冲刷后,留下的蜿蜒浅沟,像大地被划开的伤疤。
这些,是冰冷的机器算法无法捕捉、无法量化的语言,是只有经年累月与铁轨相伴才能读懂的、来自经验与直觉的、带着温度的警告。
他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沿着钢轨,像一位虔诚的朝圣者,一寸一寸地向前丈量。
随身携带的钢尺与水平仪,成了他此刻最信赖的伙伴,辅助着他进行着更为精密的判断。
靴子踩过道砟间积水的洼地,“啪嗒”一声,飞溅的水花无情地打湿了他的裤腿,带来一阵寒意。
他停下脚步,弯下腰,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摸那些松动的道砟,那湿滑、松软的质感,仿佛触摸到了一颗被雨水浸透、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引信,冰凉而危险。
又走了大约五百米,来到G区段的末端,一股更浓重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
眼前的景象,远比之前更加不祥。
几根枕木之间的道砟,如同被无形的手按下去一般,明显下陷,形成一个浅坑,里面积着浑浊肮脏的雨水,像一只污浊的眼睛。
但真正让他心脏骤停、脊背发凉的,是几道新鲜得刺眼的、完全不规则划痕,深深地烙印在钢轨的内侧。
那不是寻常的磨损,而是列车车轮在剧烈晃动或是紧急制动时,绝望地、野蛮地抓挠留下的印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过的、惊心动魄的瞬间。
“果然……”林野低声呢喃,那声音仿佛一粒微尘,瞬间就被窗外那瓢泼大雨的喧嚣彻底吞噬,不留半点痕迹。
可他心里清楚,眼前地上这些深深浅浅的抓痕,绝不可能是寻常之物留下的。
一种莫名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迅速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一道刺眼的白光划破眼前的昏暗。
他屏住呼吸,将闪光灯对准那些诡异的痕迹,手指微微颤抖着,快门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而清晰。
他必须,一定要留下这些证据,哪怕只是几张模糊的照片,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腰间的对讲机骤然炸响,惊得他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
里面传来的,不再是陈大奎那令人牙酸的冷笑,而是一个年轻、略带慌乱的声音,还夹杂着雨声的嘶嘶作响:
“林哥!林哥你在哪?工长他……他急死了!说那边积水都快漫到路肩了,太危险,让你赶紧撤回来!说是……说是段里特别通知的!”
林野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额角几根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皮肤上。
这声音他认得,是工区里那个刚来不久、还有些毛手毛脚的实习生小王。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这越下越大的雨,开始在他心头弥漫。
他定了定神,压下心底的疑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问道:“小王,你告诉我,陈工长他现在人到底在哪儿?”
“喂,林哥…在哪儿呢?在段部啊…刚散了会,他们…他们说…要处理你昨天那事儿,就是‘谎报’的事儿…”小王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仿佛隔墙还立着工长那双犀利的眼睛。
“处理我?什么意思?”林野手里的对讲机仿佛瞬间变得滚烫,他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沉甸甸地往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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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会通报:昨夜林野谎报险情,扣款一千五!张明同志冒雨校准监测设备,奖励绩效分二十分!”小王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复述,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林野心上。
停顿了片刻,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讨好又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补充道:“林哥…我听说…张明他们…好像往你刚才测的那个区段去了…”
林野只觉得一股冰水从头浇下,心猛地一沉,几乎要跳出来。
张明?那个刚调来不久、据说跟陈大奎穿一条裤子的工长助理?冒雨校准设备?他的脑子里瞬间炸开一团乱麻,无数念头疯狂旋转:是来实地“验证”他的报告是假的?还是带着人马来“纠正”他的“错误”,给他一个难堪?
“我知道了,小王,你先回工区,路上小心。
”林野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骗不了的镇定。
他挂掉对讲机,一股寒意却如同实质般从脚底板直窜上来,瞬间冻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刀,狠狠剐蹭着G区段的方向。
那里,雨幕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仿佛在掩盖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又像一张巨口,随时准备吞噬一切。
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陈大奎阴冷的威胁还在耳边回响,晨会上冰冷的通报如同判决,张明那看似寻常的“校准”行动,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正悄无声息地向他笼罩下来。
必须走!立刻!现在!他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稳住神,把手里那些能说明真相的“证据”,仔仔细细地整理清楚。
。
他转身,快步往回走。
雨水打在脸上,他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汗水,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的步伐有些踉跄,脚下的道路湿滑难行。
他想起那个褪色的铁路路徽,沉浮在排水沟的血水里,像被啃噬过的月亮。
那是昨夜他跪着检查排水沟时看到的。
排水沟堵塞了,雨水和泥沙混杂在一起,漫过路基,一点点侵蚀着钢轨的根基。
他当时就报了上去,但得到的回复是“正在处理”。
现在看来,所谓的“处理”,恐怕就是张明他们拿着高压水枪冲冲表面,然后向上报个平安吧。
他目光投向窗外,视线却被那刺眼的一幕攫住。
张明,那个平日里油头粉面的家伙,正挥舞着单位那根冰冷的高压水枪,对着他那辆簇新的越野车狂冲。
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