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逾墙之白(2/5)
咙里发出剧烈的干呕声。
胃部痉挛抽搐,空空如也,只能吐出酸涩的胆汁和空气。
他剧烈地咳嗽,咳得眼前金星乱冒,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咽着粗糙的砂砾。
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脆弱的大脑。
他用力甩了甩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视线艰难地、一点点地从模糊的黑暗中凝聚起来。
首先撞入眼帘的,是脚下积满厚厚灰尘的青砖地面。
砖缝里,顽强地钻出几丛枯黄纤细的杂草,透着绝望的生机。
抬起头,视野所及,是一个极其空旷、极其高敞的大厅。
几根粗壮得需数人合抱的朱漆木柱,如同沉默的巨人,支撑着上方黑沉沉、望不到顶的屋顶。
柱子上的红漆早已斑驳脱落,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底下腐朽发黑的木质,如同溃烂的皮肤。
屋顶的梁椽结构在昏暗中模糊不清,像巨大的、沉默的黑色骨架,交织成一片压抑的天幕。
墙壁是灰扑扑的土坯,大片大片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同样灰败的底色。
几扇高大的、糊着破碎窗纸的雕花木窗歪歪斜斜地敞开着,外面是无边无际、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没有一丝星光或月光透入,只有呜咽的风声在破窗间穿梭、碰撞,发出如同无数幽魂低泣般的凄厉回响。
整个大厅空荡荡的,除了他,只有……人。
很多人。
他们或坐或站,散落在空旷大厅的各个角落,如同被随意丢弃的棋子。
有的穿着现代的冲锋衣、沾着泥土的T恤牛仔裤,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眼神涣散地扫视着四周;有的则穿着样式古怪、仿佛从历史剧里走出来的粗布短打或麻衣劲装,眼神警惕而彪悍,肌肉紧绷,像随时准备扑击的猎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高度紧绷的敌意和猜忌,每个人都下意识地远离他人,如同受惊的野兽,各自占据着一小块布满灰尘的地盘,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包括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林逾白。
林逾白低头看了看自己。
那身湿透、肮脏的病号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灰扑扑、样式粗陋、浆洗得发硬甚至有些扎皮肤的麻布短褂和长裤,脚上蹬着一双同样破旧、鞋底磨损严重的圆口布鞋。
衣服很旧,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汗渍的馊味,但意外的合身,仿佛为他量身定做。
“新来的?”
一个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略显粗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逾白循声望去。
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蹲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肘部磨得发亮的蓝色工装裤的中年男人。
胡子拉碴,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眼神浑浊,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麻木。
他手里捏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枯草棍,正无聊地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他看向林逾白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新人的意味。
林逾白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那麻木的眼神让他感到一丝……熟悉?就像“疗养中心”里那些被药物和电击抹平了棱角的“老病号”。
他喉咙动了动,发出一个嘶哑的音节:“嗯。
”
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他不再看那工装男,视线转向更远处。
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和冰冷的敌意让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微微发紧,但更深处,一种奇异的、仿佛归巢般的“熟悉感”却悄然滋生。
这地方…这弥漫的腐朽、压抑、如同实质般充满恶意的空气…和他待了不知多久的“疗养中心”某些被严格封锁的、关押“特殊病患”的“观察区”深处,何其相似。
那些歇斯底里的尖叫,那些扭曲变形的肢体动作,那些无法理解的呓语…只不过,这里的布景更“复古”,规模更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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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一声烦躁的咆哮猛地炸响,带着浓重的惊恐和虚张声势的怒意,在空旷的大厅里激起微弱的回音。
说话的是个穿着花里胡哨、被雨水和泥泞弄得一塌糊涂的丝绸衬衫的光头胖子。
脖子上挂着的粗大金链子随着他激动的动作晃荡。
他挺着滚圆的肚子,脸上的横肉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老子刚在‘碧波湾’泡着脚,小妹儿按摩还没按完呢!哪个龟孙儿把老子弄这来了?!出来!给老子滚出来!知道老子是谁吗?!”
他的叫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风声在破窗间呜咽,如同嘲讽。
“闭嘴吧,肥佬。
”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瞬间压下了胖子的咆哮。
声音来自一根粗大的柱子旁。
说话的是个女人。
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紧身皮衣,勾勒出矫健而充满爆发力的身形,湿漉漉的黑色长发被一根简单的皮筋扎成利落的高马尾。
她背靠着冰冷的朱漆木柱,手里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刃口异常锋利的匕首。
匕首在她指间灵活地翻转,带起一道道冰冷的弧光。
她的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扫过光头胖子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随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角落。
“不想死就安静点。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看看周围。
再看看你自己。
”
光头胖子顺着她冰冷的目光看去,先是落在自己沾满泥泞、价值不菲的衬衫和裤子上,随即目光扫过整个大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嚣张的气焰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嘴唇哆嗦着,却再也骂不出声。
林逾白的目光也再次扫过整个空间。
大厅并非完全空旷。
在那些巨大的柱子之间,靠近布满剥落墙皮的灰败墙壁的地方,摆着一些……东西。
那是几张极其破旧、布满刀砍斧凿痕迹和深色污渍的长条木案。
案几后面,摆放着同样破旧、几乎看不出原色的蒲团。
而案几上,散落着一些物件——几张边缘磨损、字迹模糊发黄、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的纸页;几支早已干涸开裂、笔毛散乱如枯草的毛笔;几块龟裂成碎块、如同风化骨骼的墨锭;还有几盏样式古旧的、灯油早已干涸、布满铜绿的铜质油灯。
一股寒气,无声无息地顺着林逾白的脊椎爬了上来。
不是因为那些破旧的文具本身,而是因为……那些案几旁,似乎萦绕着某种东西。
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
一种粘稠的、冰冷的、仿佛凝结了无数怨毒目光的“注视感”,正从那些空无一物的蒲团上、从那些布满裂痕的墨锭里、从那些干涸的灯盏深处……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蛛网,牢牢地锁定了大厅里每一个活人,包括林逾白自己。
那感觉,比工装男的麻木、皮衣女的冰冷、光头胖子的恐惧,更加纯粹,更加…饥饿。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再次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