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活阎罗(2/5)
顾千帆闻言扬眉,老贾自知此时讨论掌柜娘子的姿色有所不妥,赶紧转移话题,指着邻桌的茶具道:“您看,这儿的茶具比别的地方雅致吧?听说连里头挂的字画,都不是凡品。
”
正巧赵盼儿送了两人的茶过来,听到老贾对自家茶铺的赞许,心中颇为受用,朝他嫣然一笑:“您两位点的青凤髓,越梅蜜煎,请慢用。
”将茶点一一摆好后,她又指了指桌上的青瓷小瓶:“加一点安姜盐,更香。
”
老贾被赵盼儿的笑迷昏了头,痴痴地目送着赵盼儿离开。
顾千帆见老贾犹自伸头看着赵盼儿的背影,又皱了一眉头:“这就是你说的绝色?你眼睛没事吧?”
老贾心下尴尬,忙轻咳两声,找补道:“乡野村妇当然没法跟京城的红粉佳人相提并论。
”
顾千帆摇头:“办完这回差事,就调你回东京洗洗眼睛。
”
偏偏赵盼儿正好回身去捡刚才掉落的手绢,两人的对话悉数传入她的耳中。
她对自己的容貌多少还有几分自信,长这么大,被人说丑的还是头一回。
她心中暗忖,亏得那男子生的眉清目朗,看着颇有学识见地,竟在茶坊对一陌生女子如此评头论足,真真是道貌岸然。
赵盼儿心中忿忿,嚯的一声站了起来,但最终仍是深吸一口气忍下怒意,捏紧了手绢,昂着头扭身进了茶铺。
这边厢,老贾并没注意到赵盼儿的反应,激动得直拍大腿:“多谢多谢!不管外头人怎么说,咱们这帮老人都知道,您最会体恤手下兄弟!”
“行了,说正事。
”顾千帆不爱听这些场面话,再开口已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姓卫的不是早就招供说那幅《夜宴图》在两浙路转运判官杨知远手里吗,你怎么一直还没拿到?”
老贾也正色起来:“属下无能。
可您吩咐过,事关宫中秘辛,得尽量保密。
据属下所查,杨知远也是碰巧才收藏了这幅画,似乎并不知道画里的古怪。
他官不小,又是个认死理的清流,属下若是直接上门去讨要,多半会把事情闹大,所以才悄悄潜入杨家,想把画偷出来算了。
可他把那画藏得太好了……”
老贾口中的这些难处顾千帆并非不知,他正要回答,却被远处的一阵骚乱声打断。
只见不远处四个手持兵器的歹徒正在四五名衙役的追赶下一路奔逃。
老贾的手本已伸向腰间匕首,却见顾千帆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皇城司指挥使来到钱塘之事一经传开必然引来骚乱,他们还是低调行事为妙。
顾千帆本以为那些个衙役很快就能将这几名乌合之众制服,可惜事与愿违,最终,那四名歹人在走投无路之下,竟然闯进了茶铺。
众茶客见他们手中刀光雪亮,忙四散奔逃。
茶铺内一片混乱,一名茶客不慎跌倒,赵盼儿忙扶他起身。
而那名茶客忙于奔命,站都没站稳就甩开赵盼儿独自跑开。
一名歹徒气急败坏地挥着刀,顺手拉住不及逃走的赵盼儿,对着衙役们叫道:“都别过来!再敢靠近一步,老子杀了他们!”说着,便用刀往赵盼儿的脖子上一勒。
另外三名歹徒也有样学样地用刀指住了几位茶客,其中就有顾千帆和老贾,对上顾千帆冰冷的眼神,歹徒竟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赵盼儿脑内飞速盘算着逃命方法,她故作娇弱地连连轻喊:“好汉饶命!”
“刀扔地上,不然老子就杀人了!”挟持赵盼儿的歹徒此时眼眶充血,已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孙三娘挑开后厨的门帘,向外张望,被屋外的混乱吓了一跳。
此时歹徒又要求衙役给他们备四匹快马,赵盼儿却突然哭嚷道:“别杀我,我给你钱!”
倘若此时不是有歹徒行凶,任人看了都会觉得赵盼儿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可顾千帆却忍不住蹙眉。
好在用刀指住的他们的歹徒却因此而分了心,在顾千帆的示意下,老贾悄悄退后,靠近竹篱笆准备封锁出口。
心生贪念的歹徒押着赵盼儿往柜台走去,赵盼儿边走边浑身发抖,仿佛害怕至极,但却借机大叫:“三娘,大铜盆!”众人闻声一愣,不明所以。
早已在帘子后摩拳擦掌的孙三娘用力举起大铜盆,狠狠摔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歹徒闻声分心,赵盼儿趁机拿起茶壶砸在他的头上,霎时热水飞溅,歹徒捂住眼睛大声哀嚎。
紧接着她又抄起桌上的盐瓶扬手四散,瞬间,盐末飞扬,众人无不掩目咳嗽。
另两名歹徒见兄弟吃亏,忙前来支援,赵盼儿无处闪躲,绝望之际,透过纷飞的盐粉,她看到一直稳坐不动的顾千帆飞身跃起,一脚踢开歹徒的钢刀,随即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后一拉。
钢刀砍进桌子中,一时拔不出来,顾千帆一脚踢在歹徒的面门上,那名歹徒瞬时倒地。
战斗很快结束,赵盼儿惊魂未定地看着顾千帆,顾千帆却面无表情地抽开了此前放在赵盼儿腰间的手,似乎多跟她靠近一刻都会令他感到厌烦。
他和老贾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静静地喝茶。
赵盼儿不知道顾千帆有什么毛病,可他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决定忽视他脸上那副众人都欠他债的表情。
而孙三娘正在对已经被绑在地、连连痛嚎的歹徒们耀武扬威,她扬着手中的菜刀,大声说:“叫什么叫?棒骨没碎,龙骨也是好的,就蹄膀折了。
死不了!”
众歹徒满脸惊恐地看着孙三娘,生怕她手起刀落,自己小命不保。
茶铺终于安静下来。
然而衙役们却对身手奇佳、来历不明的顾千帆产生怀疑,盘问道:“诶,看身手你是个练家子,从哪来的?报上姓名。
”
“休得无礼!”老贾忙将那名衙役拉到一边,耳语了两句。
顾千帆则起身欲走。
“客官,请留步!”赵盼儿快步走来,向顾千帆一福身子,举起手中茶盘继续说道,“多谢恩人刚才救命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清茶一盏相谢。
这是钱塘的灵隐佛茶,相传乃天竺传来,每年仅产十两,汤清浅,有异香,还请恩人一品。
”
顾千帆没有接赵盼儿的茶,而是审视地看着她:“你不会武功,刚才为什么要强出头?万一有所死伤,难道不会后悔么?”
赵盼儿没想到顾千帆会问她这个问题,先是一怔,然后看向顾千帆:“不后悔。
但凡想清楚了的事,我就会做。
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后悔。
”
顾千帆对她的回答略显意外,但凡想清楚的事,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后悔?他不欲再为难她,正欲接茶,却听正在盘问老贾的衙役冷笑着说:“皇城司?别吹牛了,就你这模样,还能是皇城司?乖乖跟我去衙里走一趟吧。
”顾千帆的眸光顿时冷了下来。
老贾看了一眼顾千帆,见顾千帆点头,便露出自己腰间金狮头的腰佩。
看到皇城司的腰佩,赵盼儿脸上瞬时一白,微微倒退一步。
众衙役倒抽一口冷气,忙齐齐跪拜、咚咚磕头:“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恕罪!”
顾千帆面无表情地一挥手,众衙役们忙不迭地离开,纷纷为自己从皇城司手下捡回了一条命来庆幸不已。
顾千帆回转身来,伸手欲拿盘中之茶。
赵盼儿却突然手一抖,茶盏中的茶顿时一荡,洒出了大半。
赵盼儿故作慌乱地一屈膝:“啊!妾身不是有意的,请官爷恕罪!”
顾千帆的眼中掠过一道寒光,语声却不见波澜:“无妨,再倒一杯就是。
”
“此茶名贵,妾身所有的全在这一盏里了。
”赵盼儿说得极为诚恳,眼神中带上了恰到好处的慌乱。
“那就随便换一壶。
我不挑剔。
”顾千帆脸上寒意陡增。
站在一旁的老贾为赵盼儿捏了把汗。
赵盼儿眉头一皱,面露难色:“不是妾身有意推拒,只是刚才歹人撞翻了炉子,除了妾身手中这一点,其他的泉水也都洒了……官爷如果实在口渴,前边街口还有一间茶楼。
”
顾千帆突然笑了,仿佛赵盼儿说了什么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