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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南舟行> 第十二章 谁信人间多少恨

第十二章 谁信人间多少恨(4/5)

着她,嘟起嘴,“为什么?” “我明天要开船呀,睡着了就没人开船了。

    ” 裴仲桁兴奋地从床上坐起身起来,“蛮蛮好厉害,会开船,我要看蛮蛮开船!” “我明天早上八点开船,你乖乖睡觉,早睡早起去看蛮蛮,好不好?” 裴仲桁忙点头,然后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看到她时快乐地笑了一下,然后又闭上眼。

    这样睁睁闭闭,过了好半天终于睡着了。

     他的手早就松开了,可南舟还是把手放在他手里。

    她握着他的手,“裴仲桁,明天我就走了……你一定要好起来啊。

    ”她帮他把被子掖好,又看了他一会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泉叔候在游廊里,见她出来了,站起身。

    “九姑娘要回吧?车已经准备好了,我叫汽车夫送您回去。

    ” 南舟谢过他。

    从前没留心过,如今细想起来,裴仲桁同泉叔一样,做事总是那样周全体贴。

    她心头一番离愁别绪,“泉叔,明天我就走了,二爷这里您多费心了。

    ” “姑娘这是哪里话。

    外头人都把几位爷传的凶神恶煞,咱们自己人还不知道吗?都是有情有义的主,对下头人也宽宏。

    东家遭了难,只有更尽心伺候的。

    ” 南舟歉意地笑了笑。

     泉叔又问:“姑娘这是去哪里?” “去宜城。

    大约会安全些。

    不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您老在震州,要多加小心。

    ” 泉叔应了声是。

     南舟到了家,辗转反侧了一夜,快天亮才草草睡了一小会儿。

    行李早上了船,这会儿只等人上船了。

    虽然没什么感情,南舟临走前还是向三姨太磕了个头,同她拜别。

    三姨太不以为然地垂头看新涂的指甲油,不耐烦道:“走吧走吧,我可算是清净了!还有那个十一,多跟她念叨念叨。

    不就是死了男人吗?她上有娘老子,下有奶娃子,还轮不到她去寻死!” 这话不中听,但道理没错。

    南舟习惯了她尖酸刻薄,也不以为意。

     一行人早早到了码头,码头仍旧是等满了上船的人。

    南舟领着六七个半大的孩子,十姨太紧紧抱着江岚,阿胜同船上的船工抬着南漪,一行人艰难地分开人群上了船。

    这边安顿好了众人,那边开始检票了。

     南舟习惯性的又去船上要紧之处查看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汽笛长鸣,锚起船动。

    她上了甲板,船上载满了离乡的人,不少人趴在船舷栏杆上冲岸上的人挥手。

    空气里浓稠的浩荡离愁,同这腥气的海风一起纠缠不休,让人喘不过气。

     南舟也走到栏杆边看向码头,不知道要看什么,但却那么认真地在寻找。

    忽然心中如电过,那一抹身影闯进了她的眼里,汹涌的人潮里,再也看不见别人。

     裴仲桁一身雪白的西装,手里捧了一大捧白玫瑰,在一众乌沉沉的人群里分外扎眼。

     “桃李不言随雨意,亦知终是有晴时。

    ”这瞬间,她仿佛顿开天眼,窥见了自己的心,也从未这般地将他看得那么清晰过。

    他的一颦一笑,是雾里春山,欲说还休的内敛缠绵;是细雨明湖,百转千回动静有姿——他在她眼中原是这样的。

     船离岸越来越远,南舟往船尾跑去,看到他把花举到头顶,试图穿过人群离船更近些。

    但人那么多,几乎要将他淹没。

    南舟拢起手,大声喊:“回去吧,裴仲桁,回家去吧!” 但裴仲桁跟本听不见一样,或许太远了,他本就是听不见。

    他还是憨憨的傻笑,唯有要接近她的那份执着的心,如信念般刻在脸上。

    南舟看见他被人挤倒了,人同花一起消失在人海里。

    她的心忽然坠了下去,一直坠到深渊里。

     阿胜正寻着找过来,兴奋道:“十一姑娘……”但南舟看到他,忽然抓住他的胳膊,脸上闪出他从未见过的神色,“阿胜,南漪和孩子们就交给你了,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去找你们!” 阿胜听得稀里糊涂,但南舟脸上竟然浮起了一点笑意,松开手退后了两步,一转身翻过栏杆,纵身一跃跳进了海里! 阿胜吓得大叫一声,探身往海里看。

    好在南舟不一会儿就浮出了海面,然后奋力往码头游去。

     裴仲桁爬起来的时候正看到南舟跳下船,他手里的花被人踩的惨不忍睹,但仍旧高高举起来。

    他终于穿过了人群,也踩着防波堤的岩石往海里去。

    南舟换气的时候看他也下了海,吓得只能更快地往前游。

    这个人根本不会游泳,为什么要到海里去! 裴仲桁举着花,趟着往海里走,边走边摇动手里的花。

    那些花走一路掉一路花瓣,铺满了一片海。

    海水到了他的胸前,他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继续往里走,喊着:“蛮蛮,我来看你开船!” 南舟用尽了全力,终于游到了他身边,扶着他站住,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被他气死了,“你这个傻子!不会游泳你到水里来干什么!” 他手里只剩下最后一枝花了,完全无视她的责骂,定定地看着她嘿嘿地笑。

    然后把那枝花递到她面前,“给你。

    ” 他们站在晨光里,周身飘满了雪白的花瓣。

    海水一荡一荡的,冲击着她的胸腔。

    恍然间回到多年前的那一天,他剪下了一枝玫瑰,就这样递到她的面前。

    南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但心里发疼,咬着唇拼命忍着心底激荡的情绪。

     裴仲桁看她还不接花,索性折断了,往她鬓边一插,然后去抹她脸上的水。

    她的唇咬得发白,他摸了摸她的嘴唇,“蛮蛮不咬嘴,会疼。

    ”然后忽然俯下身,把自己的嘴贴到她唇上,“咬我的。

    ” 唇齿相依,声音也变得有些暧昧。

    温热的气息惹得她脸颊发烫,呼吸也重了起来。

    可他的表情那么纯澈,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南舟耳根也红了,一捂脸,“谁要咬你!”然后垂下头去。

    但他唇角的那一丝绵绵笑意又让她警觉了起来,疑惑地抬眼盯着他,“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但他回答她的只是傻乎乎的笑。

    南舟叹了口气,刚才他亲她的那一下,她甚至以为他已经正常了。

     虽然他是个傻子,但她还是生气,生气他从前做什么事都不说,生气他现在这样跳进水里,“傻子、傻子!”她气道。

     裴仲桁也跟着说,“傻子、傻子。

    ” 南舟想大概自己真是个大傻子,才会从船上跳下来陪这个傻子。

     两个傻子手拉着手爬上了岸,风一吹都有点瑟瑟发抖。

    叫了车回了南家,三姨太见她去而复返,诧异极了,“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还带了个……裴二爷?” 南舟见她眼眶发红,想是刚才哭过。

    她虽然讨厌三姨太,但也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亲人。

    三姨太如今无儿无女,无亲无故的,也是可怜人一个。

    南舟这样一想,便把讽刺的话咽了下去,只说:“我舍不得三姨娘呢,再跟您做几天伴!” 三姨太没料到她会说这个,一肚子的刻薄话噎住了,愣愣地看她拉着裴仲桁进了自己的院子。

     南舟给裴仲桁放了洗澡水,看着他进了浴缸,让他乖乖泡着。

    她匆匆在隔壁南漪住的院子里洗了澡换了衣服,又去先前大哥的院子里翻出了套干净衣服来给他穿。

    一套湖清色的绸子衫裤,裤子倒是穿上了,但扣子他却不会扣。

     南舟在门外问他穿好了没有,他只嗯了一声。

    可她一进来,就看见他袒胸露怀的低着头揪扣子玩,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南舟拿了毛巾在他头上乱揉,裴仲桁停下来抬眼去看她,“蛮蛮生气了?” “生气。

    ” “为什么?” “你不听话。

    ” “我听话。

    ” “那我叫你回去,你怎么还往海里去?你知道自己不会游泳的吗?” “是蛮蛮叫我过去的。

    ” “我叫你什么了?” “蛮蛮说‘快来!’” 南舟乱柔了一阵,又泄了气。

    嗨,她跟个傻子较什么劲!她把毛巾放到一边,看他上衣一粒扣子都没扣上,便坐到他对面。

    “过来,我教你。

    ”然后拿着他的手,放在盘扣上,“看到没有,把这个扣坨套进纽襻里,就这样就扣好了。

    很简单,对不对?” 一抬眼,他却根本没看她怎么扣,而是在定定地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睛,“你看我干什么?” “蛮蛮好看。

    ”然后他眉眼一弯,吃吃地对着她笑。

     南舟红了脸,“还笑呢,快点把扣子扣上!” 农历七月末的天气,虽然温度宜人,但下了水还是容易着凉。

    家里也就两个粗使婆子了,南舟也懒得再喊她们,决定自己去煮碗姜汤给他喝。

    只是她刚站起身,裴仲桁就拉住她,“蛮蛮去哪儿?” “我去给你煮姜汤,你乖乖把扣子扣好,我一会就回来。

    ” 裴仲桁却一下站起来,“我也去!” 可他上衣的扣子只扣完了两个。

    南舟叹了口气,把他拉回到身前,“衣服没穿好,乱跑什么!”裴仲桁把胸一挺,等着她扣扣子。

     南舟无奈地给他扣扣子,低声咕哝,“你还真是个爷!” 裴仲桁手上闲不住,抬手拔了她的簪子,弄散了她头发。

    南舟恼了,“干什么啊,把我头发都弄乱了!” 他“哦”了一声,看了看簪子,又看了看她的头发。

    忽然咧嘴一笑,以手为梳,把她头发顺了顺,编了条麻花辫子,往她头上一盘,再拿簪子一簪,比她刚才弄得还整齐。

    南舟对着镜子照了一下,“哼”了一声,“二爷真是一双巧手,也不知道给多少人梳弄过头发。

    ”帮他穿好了衣服,她也生气了,一扭身就走了。

     裴仲桁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甩开了。

    最后只得去拉她衣角,她怎么拍他的手他都不肯松。

    南舟气道,“衣服都被你扯烂了!” 他又顺势抓住了她的手,任她怎么抽都抽不开,还憨憨地笑,“我给蛮蛮买好多新衣服。

    ” 南舟崩不住,唇角扬了起来,可还是佯怒道:“谁稀罕你的衣服?” “我稀罕,蛮蛮也给我买新衣服。

    ” 南舟瞪了他一眼,“我这样伺候你还不满足,还给你买新衣服?想得真美!” 裴仲桁傻笑着点头,“美、美,蛮蛮美。

    ” 南舟终于噗嗤笑出了声,捏了捏他的脸,“以前都不知道二爷竟然是个油嘴滑舌的。

    ” 两个人牵着手进了厨房,灶膛里还有火,南舟找了半天才找到了姜和红糖。

    她也是五谷不分没下过厨的大小姐,手忙脚乱的弄了半天都不见水开。

    最后裴仲桁往灶前马扎上一坐,一手拉风箱一手添柴,倒是有模有样。

    南舟唏嘘不已,她竟然还不如个傻子。

    再一想,虽然他傻了,大约生存的技能还印在脑子里。

    可顿时又心疼起来,他从前得受过多少苦呀! 过了一会儿,姜汤煮好了。

    因怕他会乱动烫伤,南舟只盛了一碗出来。

    两人就在厨房里的小方桌边坐下,南舟舀了一勺汤,吹得不烫了才喂给他喝。

    他张开嘴,喝得眉开眼笑。

     “甜不甜?” “甜。

    ” “辣不辣?” “甜。

    ” 南舟笑起来,也不算太傻,还知道是甜是辣。

    她又要喂他,裴仲桁躲开了,“蛮蛮喝。

    ” 南舟也没想过再去找另外一只汤勺,就这样喝了。

    但喝到嘴里眉头立刻就蹙起来了,姜放多了,这可真是太辣了。

     南舟瞪了他一眼,真是傻子,这么辣还喝得这么津津有味。

    她嫌辣口不想喝,但裴仲桁却非得她喝一口他才喝一口。

    南舟没办法,两个人就这样一替一口地喝完了姜汤。

     烧饭婆子拎着菜回来,进来时看到两人吓了一跳,“九姑娘您要什么吩咐一声就行啦,怎么自己动起手来了?” 南舟笑着摇摇头,带着裴仲桁出了厨房。

    喝完了汤,五脏六腑都跟着热起来了。

    算着裴仲桁出来的时辰不短了,南舟怕泉叔着急,便叫了车送他回家。

    但洋车才到了街口,裴仲桁便吵着要下车,南舟只好付了钱下了车。

     这时候阳光正好,落在身上也不热,风也是温薰的。

     “认得家在哪里吗?” 裴仲桁龇着牙笑,“蛮蛮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 南舟嗔了他一眼,“你还傻出聪明劲儿来了。

    ”但心里同这暖风温阳一样是热的。

     从街头走过去,走出没多远,街路旁栽了五六棵紫薇树。

    风一吹,漫天的薄红。

    裴仲桁拉着她站到树下,高兴地转圈圈,“下雪啦,蛮蛮,下雪啦!” 南舟仰起脸,飞花漫漫。

    街上的行人很少,好像整个城也空了。

    她的心却敞亮起来,有了一种“恨随去水东流,事与行云共远。

    ”的宁静。

     她转头去看他,花瓣落了他满头满身。

    南舟叫他弯下腰,他乖乖俯了身,她噙着笑拍去他头上、肩上的花瓣。

    南舟正拍着,余光看到身后似乎有人影,她转头看了一眼,两个人装模作样的在街口闲晃,但眼神飘忽。

    南舟凝了笑,拉住裴仲桁的手,“咱们走。

    ” 见到南舟,泉叔也是十分意外,“九姑娘,您不是今天的船吗?” 南舟抿唇笑了笑,“嗯,我暂时不走了。

    ”然后把裴仲桁往前拉了拉,“二爷又跑出去了,我把他送回来。

    ”泉叔忙谢过她,把两人让进去。

     南舟把裴仲桁送回了房里,“我还有事要做,晚上再来看你,不要再乱跑了。

    ” 裴仲桁抓住她的手,一脸的不乐意。

    南舟拍了拍他的脸颊,“二哥听不听话?” 他点了点头。

     “听话就松开手,等我忙完了再来。

    ” 裴仲桁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可瞬间又抓住了,“不骗我?” “不骗你。

    ” 得到她再三保证,他终于松开了手。

     南舟这一去忙得忘了时辰。

    有船返航回来出了故障,她同机械师一直忙到深夜,等到忙完了才想起裴仲桁。

    看了看手表已经两点了,他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南舟叫了洋车回家,快到家门口了,想了想还是转去了裴家。

    一路上都在想,这深更半夜的去拍门,会不会太打扰了?要不,翻墙进去?但她还没想出个万全的法子呢,车已经到了裴家。

     南舟一下车就怔在原地。

    裴仲桁正坐托腮坐在门口,怀里不知道抱着什么,脑袋一垂一垂地打着盹儿。

    她忙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他的头又垂了一下,然后人惊醒了。

    目光顺着她的裙子向上,看到她的脸的时候,他灿然笑起来,“蛮蛮!” “这么晚不睡觉你在这里做什么?”南舟有点生气。

     “等蛮蛮。

    ”他委屈道。

     要是她不来,他就这样傻坐到天亮吗?南舟心里又是气又是心疼,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让他回去睡觉,可他说什么都不回家。

    南舟束手无策,只好硬着头皮敲开门同泉叔交代了一下,要了件换洗的衣服带着裴仲桁回了南家。

     到了家,裴仲桁熟门熟路的洗漱好,换上了带来的衣服,然后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躺,“蛮蛮睡觉了。

    ” 南舟哭笑不得,“你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 南舟本想到南漪院子里的去对付一宿,但裴仲桁这个样子她总不能放心他一个人呆着。

    想着旁边厢房都空着,回头叫人收拾出来一间,但现在实在是晚了,她也很累。

    南舟走过去抚了抚他的头发,“好乖,睡觉吧。

    ” “蛮蛮不睡?” 南舟指了指外间的沙发,“我睡沙发上。

    ” “为什么不睡床上?” 南舟笑了,“你睡了我的床我怎么睡?” “床大,不能一起睡?”脸上困惑的表情,问得特别天真。

    南舟不得不放软了声音,却是不容置疑的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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