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4/5)
他身后时,沈摇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鄞都?”沈摇光当时的声音都在打颤。
商骜那时根本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像是跪在刑场上的死囚,静静等待着落下的刀刃。
许久,他看见沈摇光的目光扫过那些丑陋可怖的活尸,最后落在了他的脸上。
“几十年了,商骜。
”他看见沈摇光站在那群道貌岸然的道修中,睫毛颤抖,那双剔透的眼睛里,水雾渐生。
“竟连我也不知,你竟这般心系故国。
”
商骜猛地垂下眼去,不想再和沈摇光四目相对。
他此时的模样竟有些像逃避伤害的鸵鸟,看上去可怜中带着几分笨拙。
沈摇光竟没来由地心下一软,接着顿了顿,道:“许是我与当日的我心境不同,也许是我管中窥豹,尚不知修真界而今的情况。
”
商骜一动不动。
沈摇光却耐心地接着说道:“但是,我见了卫将军,见了聂姑娘,今日听说你背着我建起鄞都时,竟不觉恼怒,反倒在想,你当日所做的选择,或许也并非是错的。
”
商骜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沈摇光。
“如卫将军,到死之前都忠心耿耿,前些日见我,还怕他面上的伤口吓到我。
”沈摇光说。
“聂姑娘自不必提。
她命苦,人却善良,你能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是她之幸。
”
说到这儿,沈摇光笑了笑。
“世人虽总以人的美丑武断地断定善恶,只当鬼是邪恶的东西。
但他们既不是为祸人间的厉鬼,也不是丧失心智的恶鬼,他们的存在本不该被剥夺。
”
商骜仍旧许久没有说话,愣愣地看着他。
他从没想过,他手下的厉鬼们也有一日能得到沈摇光的宽宥和包容。
“只是不知,我失去记忆的那些日子,可曾见过他们?”沈摇光问道。
商骜沉默片刻,道:“只见过一次。
”
沈摇光笑了。
“是了。
”他说。
“想必知之未深,因此有些误会。
毕竟他们听命与你,善与恶,不过在你一念之间罢了。
”
缓缓的,商骜微微亮起的眼睛又暗了下去。
是这样了。
沈摇光曾经唯一
见过那些鬼修的一次,便就是他在群鬼簇拥下,双手染血的那一次。
鬼修们只是他的刀刃和工具,真正做下恶事的,是手持刀刃的他。
所以,得不到沈摇光宽宥的,从来不是这些狰狞的、丑陋的、见不得光的厉鬼。
而是操纵厉鬼的、阴暗丑陋见不得光的商骜本人。
即便没有鬼修,没有鄞都,即便他仍旧披着善良无害的皮囊……
他也从来都是沈摇光最厌恶的那种人。
——
商骜没再说话。
沈摇光只当他从来都是这样心思深沉、不爱言语的本性,因此也并没有逼迫他。
他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只当是单方面与曾经的商骜做个和解,也算做完了一件他认为要紧的事。
他心下轻松下来,疲惫感便如潮水一般袭来。
等商骜回过神时,他已经静静靠在灵鹿的脖颈上,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灵鹿雪白的皮毛如同冰雪织就的锦缎,而他则是冰雪化作的山神。
商骜缓缓站起身,走到沈摇光面前,蹲下身子,静静看了他许久。
这是他终其一生所爱的人。
遇见沈摇光之前,他从没有想过,真的会有某一个人,活着的所有意义都只是另外一个人而已。
许久,直到林间吹来了清亮的风,商骜才站起身来,缓缓从灵鹿身上将沈摇光抱起来。
沈摇光仍旧睡得很沉,就像商骜的怀里真有什么让他心安的魔力一般。
灵鹿抖了抖鬃毛,轻巧地纵身跃进了林间。
而商骜则抱着沈摇光,稳稳地一步一步朝着山上走去。
脚下的阶梯坚硬而冰冷,一如数十年前,他身负刀伤,衣裳染血,一步一步走在上清宗的玉阶上一样。
他痛极了,也饱尝了刀尖落在身上的绝望,只机械地往上走着,一抬头,便是无数阶梯的尽头,那圣光笼罩的仙门。
那是他唯一的希望,是他短暂的生命中,最后的一条活路。
而现在,他仍旧走在阶梯上,一步一步地,渐渐走近笼罩的夜色中。
与当年不同的是,他如今的怀里,静静沉睡着当年俯视他,向肮脏卑微的他伸出手的神明。
但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现在的他,仍旧是肮脏卑微的,也还在狂妄地祈求着,想要神明再一次怜悯他、拯救他。
——
地藏狱附近的密室之中,烛火森森,静静在坚硬厚重的石壁上跳跃着。
言济玄侧目,看了一眼身侧静静肃立的卫横戈。
在他们面前,用符文与神级灵石组成的阵法已经布置好了。
在复杂的阵法正中,静静悬浮着那枚普天之下只有一株的六脉仙草,徐徐散发着圣洁的金光。
商骜已经离开多时了。
方才有人匆匆来报,说璇玑仙尊从有崖殿消失之后,商骜便匆匆赶去,将他与卫横戈留在了这里。
他知道,这是因为商骜不信任他。
这几日来,他与商骜昼夜不眠,就是在按照古籍上的记录,布置六脉仙草的炼制阵法。
这阵法非比寻常,非但所需的符文材料极其苛刻,并且在阵法启动之时,需要炼化之人灌注自己的精血与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