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2/5)
若干次邪羽罗乱世是不一样的。
”
邪羽罗未被结界封印、蹄踏天下之时,是人、非人与暗黑三界界限不明,极为混乱的时候,其搅乱乾坤的主要手段,便是驾驭大量青灵入世,行恶务尽,任何人都难以约束,使天下覆手为地狱,末日既至,日月无光。
现存的大量宗教典籍上,但凡出现人类为恶,导致神灵灭世的篇章,那笔账其实都应该算在邪羽罗头上。
但这一次,青灵并不亲手作恶。
他们诱发人心中的阴暗罪恶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行诸为事实,与此同时,旁观而已,之后便飘然而去。
理论上来说,倘若他们所遇到的人并无贪欲或恶念,任何事都不会发生。
猎人联盟的监察队伍试图追踪过青灵的去向,但结果无一例外被对方反噬。
无论能量大小,功力深浅,欲望隐藏在每一个级别的猎人心里,而绝大部分欲望都带灰黑色,指向没有回途的征程。
所有追踪都告失败,青灵在煽动并见证人类作恶天性之后会回到哪里,至今无人知晓。
猪哥开始咬自己的手指头,咬了几下,赶快放下来,出于某种习惯,向四周看了两眼,好像有人会为此过来敲他的脑袋似的。
然后他下了决心:“我去跟。
”
他问杀人狐狸:“哎,帮我看看,青灵现在最集中在什么地方?”
人家咳嗽一声:“这儿没设备,看不到。
”
H城的设备不够看,总部一定是够看的,猪哥不大知道什么叫客气,立刻要使用全息空间通道杀将过去。
理论上来说,像猪哥这种早就不属于联盟编制,甚至干脆就在联盟猎物悬赏榜上高悬令名的一号角色,使用全息空间通道乃是大大的违规,然杀人狐狸认为,有规皆可违,无乱不成书,凡是梦里沙领导下的猎人联盟所不允许的,就是他杀人狐狸极力赞成的。
不过他有一个条件:“你这次非得先告诉我,凭什么你每次下棋都能赢我?”
杀人狐狸不服气是有道理的,他的围棋之术,来自长时间对历代国手的近距离观摩与研究。
近到什么程度?倘若我们可以跨时空来个采访的话,无论唐宋魏晋,诸位围棋大家都有过下棋时鬼上身的幻觉——后脑勺老是有人在吹气。
吹气的这位当然就是杀人狐狸,而猪哥呢,猪哥,要不是受过几年基础义务教育,他基本上就是个文盲啊。
这位文盲不擅长保持神秘感,很爽快就和盘托出:“我真的不会下棋啊。
每次你下完自己那一步,我就集中精力感觉一下你对我这一步有什么想法,一旦感觉到了,就往那个地方丢个子儿呗。
”
杀人狐狸一跳老高,长袍都挂在椅子角上了,要不是功夫过硬,这就摔个马趴,他露出打死我我也不相信的表情大叫:“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读到我的心理活动?”
猪哥很无辜:“我没有读,我只是感觉。
”
他嘿嘿一笑:“老头,你忘记我当年考猎人哪一方面的成绩最高了?”
直觉!直觉呀!!
他真诚地直视杀人狐狸的眼睛:“所以,你一点儿也不用沮丧啊,你是自己打败了自己,战胜自己才是真英雄!老头,那是非常之牛的呀。
”
某种程度上,老奸巨猾的人也仍有他天真的一面,尤其表现在人家赞美他的时候。
杀人狐狸对这一番奉承相当受落,若有所思点点头,大手一挥,只见冷色调的全息通道图在两人面前徐徐展开,直接通向了梦里沙的办公室大门。
“这个死鬼,现在还是喜欢把生物能量监测仪放在自己办公室,喏,进去吧。
”
猪哥扎了个马步运好气,杀人狐狸从后面飞起一脚,他“哐当”一声就栽了进去,头在下,脚在上,整个人消失在荧光中,还不忘向老头儿挥挥手。
后者微微歪着头,还在琢磨自己战胜自己这个深奥的哲学问题。
猪哥心里“扑哧”一声笑出来,决定永远都不要告诉他,自从江左司徒跟他换心之后,自己就无端端多了很多能耐,有一些根本上就独步天下,无论人家怎么学都不能及其之皮毛,比如说下棋啦,品酒啦,做豆腐乳啦,折千纸鹤啦……
他的决心下完就穿越了全息空间通道,站在了梦里沙的办公室门口。
周遭无人,这一整层历来都是理事长独享,门上有一个中空的金色圆环,那是门牌标识,具备全面识别来者身份的功能,从五官比例血型指纹到视网膜胎记DNA一整套,百分之一秒内扫描完毕,与已存的资料相印证后得出是否放行的结论。
能够通过检测自行入门的人,理论上只有两个。
一个是梦里沙。
另一个是前任理事长。
那位仁兄退休之后,还是有事无事跑回联盟晃荡,他最喜欢的把戏和若干年前毫无二致,始终都是变成一只蟑螂被清洁阿姨踩,踩扁之后偷偷跑到一个角落里去变回原形,带着满身伤痕和微服私访成功的满心欢喜回家去——变态年年有,联盟特别多。
所以这扇门有个小秘密:为了防止误伤,它对蟑螂们都抱着极为平等与开放的态度。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刚好猪哥就是其中一个。
这和他的本领无关,纯属历史原因造就,身为亚洲联盟的第一个五星猎人,也是全球猎人联盟五星封神榜上的风头人物,他曾经花了足够多的时间为这家公司效命——当你和他的情况差不多,你自然会知道老总和他的秘书是不是有一腿。
这会儿知识储备胜过一切——猪哥从口袋里悍然摸出了一只蟑螂。
这是一只很有活力的蟑螂,裤袋虽不算理想栖息地,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猪哥作为包租公态度不错,口袋里老是有一些吃不完的饼干屑。
眼下,蟑螂先生抖擞精神,从猪哥的手心落地,埋头猛爬,靠近了梦里沙的办公室,一进入金色光圈的监控范围,不出所料,这扇识时务的门立刻“啪嗒”一声恭敬地开了。
开得微妙而含蓄。
为蟑螂而开,就仅容蟑螂而入,如此方寸,杜绝了许多妄入者的幻想。
即使是在猎人联盟,能做无限变形的人也不多,但对猪哥来说,这已经够了。
他悄然贴上那道门,贴得像塑料保鲜膜一样紧。
如果有人这时候经过的话,可以用手拉住他的头发,直接撕下来扔在地上,随便踩几脚都可以,作为一个扁掉的人,他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就着那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缝隙,办公室的大半清晰入眼。
梦里沙在。
还有一个小孩儿,大约三岁左右,粉雕玉琢,眉眼如画,穿一身宝蓝色连身娃娃服,袖手站在梦里沙旁边。
那是联盟中近来风头最劲的五星之一,年岁岁。
两人都在猛盯着某个方向的某样东西。
从猪哥的角度看不到,但他知道那肯定是生物能量显示屏。
猎人联盟持续数年投入大量资金研发并提升生物能量探测技术,拜其所赐,从前依靠个人追踪能力的业务开展方式渐渐退居次要,只有做得到对委托人指定猎物的能量精准定位,联盟才能造就快捷、低成本,以及大规模的产出。
梦里沙和年岁岁的对话证明了猪哥的推测。
“青灵有什么新动向?”
“退潮。
大规模的撤退,喏,只有屏幕上闪光的那几个地方还有密集的青灵逗留。
”
“撤去哪里?”
“能量追踪能够确认是东南方向,但具体定位不明。
”
“追踪始终没有结果么?”
“我试过亲自追踪,但追到某一个点上就会陷入巨大的结界,方向感和行动能力都被完全扰乱,会原地转圈,毫无进展。
简而言之,就是根本追不到青灵最后的去向。
”
“如果连你都追不到,那恐怕是没有人可以做到了。
”
“不是。
”
年岁岁否定的回答让梦里沙燃起了一丝希望:“谁可以?”
前者沉默数秒,慢慢说:“安。
”
这个名字带给趴在门上装保鲜膜的猪哥极大震撼。
他的反应其实只是眉毛扬起,眼球轻轻颤动了两下。
但对方已有所觉察,双双望过来,梦里沙的眼神还有点漫不经心,年岁岁却极为警醒,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猪哥心想,这也少得过头了吧……
他正盘算着要不要干脆把自己扯开,冲进去打一架,眼角忽然瞥见一个小小的黑东西,摇摇摆摆挤进了办公室,赫然是他刚才丢下的蟑螂。
这位朋友没白吃饼干屑,上场时机拿捏得实在再妙不过。
果然梦里沙立刻转过头,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对前任理事长如此怪癖无可奈何,接上方才的话题:“你上次见过安?是不是真的如传闻所说,被异灵川改造成了第一等的大妖怪?”
年岁岁点头:“一点没错,如我上次汇报所言,破魂已派出使者明言,不日暗黑三界将开启公共通道,根本不需再收集灵魂,他仍然一意孤行,其目的值得深究。
”
梦里沙转过身,猪哥看在眼里,咦,老小子越来越胖了,再不节食,退休后人家可以变蟑螂,他只好去变豪猪。
但胖子未必不精明,他的脑子可一点没被脂肪占领:“是的,我也考虑过。
”
他眯起眼睛,望向门边,手指放在办公桌上,有节奏地轻叩,半响说:“灵魂通道与公共通道的不同之处在哪里?”
公共通道存在多年,只要破魂族将之开放,获得允许者都可出入,并无特别,至于后者的蹊跷,年岁岁摇头表示不知。
梦里沙面现犹疑之色,似乎在为某事的确定性犹豫难决:“传说中,依靠天煞孤星灵魂沿途燃亮灯火护佑,是从外界突入邪羽罗封印而不被结界俘获的方法。
邪羽罗的封印结界,正是破魂本族元神所在。
所有在场人士的脑子都轰然一响,连在地上盘桓、不知自己命运方向的蟑螂都昂起了头。
安之所为,绝不是为异灵川打工那么简单。
仇恨是一种强力的迷幻药,一旦服用足够剂量,其效力便终生持续,不随代谢系统流转淡化,永远停留在血液与骨髓之中,变成性命攸关的一部分。
第一届在人类世界举行的生存者选拔赛开幕当晚,在拉斯维加斯百乐宫酒店发生的悲惨事件,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褪色为一则过时的新闻,泛黄的报纸尘封于图书馆深处,寥寥几行字记载的无非是普通的建筑物失火坍塌。
和每日层出不穷的天灾人祸相比,全无震撼可言。
但并非人人都这样想。
真正的伤害之于个体,是百分之百的,不因整体的评估偏向乐观而减弱,也不因其他人的侥幸或超脱失去悲剧色彩。
他们永远会记得这伤害如何刻骨铭心。
饮下苦酒,献身于仇恨或悲伤的祭坛。
前者比如安。
后者比如猪哥。
他没有心情再听梦里沙和年岁岁的对话,无声无息从门上滑落到地,忧伤地趴着,和灰蓝色的昂贵地毯几乎融为一体。
蟑螂兄就在他两米之遥,煞有介事地昂首四顾,看上去简直真是前任理事长化身似的。
但事实证明它不是。
因为另外一只蟑螂忽然从天而降,擦过猪哥一根头发丝,急急忙忙落在地上,冲进了办公室。
这一只的个头比较大,比较容光焕发,但跑起来明显协调性不够,跌跌撞撞有点儿偏,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梦里沙的注意:刚才那只蟑螂有问题!
说时迟那时快,猪哥及时把自己吹涨为正常体形,伸手一把抓住那两只蟑螂,拔腿就跑。
他发动的瞬间,身边已经有一道影子掠过,小是小,动作极快,闪电般卡住了他的去路,作为五星猎人,人家年岁岁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猪哥赞了一声“好快”,一个急刹车,脚下响起刺耳的摩擦声,地毯上顿时冒出两道腾空的灰尘,他还有闲心嘀咕说:“清洁工作做得真不过关。
”折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蹿去,蹿了两步就放弃了,他想起了走廊的另一头通常都是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