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玫瑰(3)(4/5)
“她过目不忘,怎么办?”
“七个A!有好多好学生日读夜读还不合格,由此可知天下其实并没有公理。
”
“公理呢,”更生笑道,“肯定是没有的了,否则高俅单靠踢得一脚好毽,如何位及人臣,不过玫瑰天经地义地该得这种好运气。
”
我没好气,“靠运气就可以过一辈子?”
“有很多人是如此过的。
”她说。
“那么你也马马虎虎吧,别老跟我争执。
”我打蛇随棒上。
“黄振华,你是个机会主义者。
”
夏天又到了,玫瑰真正像一朵含苞的玫瑰,鲜艳欲滴,令人不敢逼视。
我软弱地抗议过数次,像:“泳衣不可穿那么小件的。
”“你如果穿T恤最好添件内衣。
”
“看人的时候,要正视,别似笑非笑斜着眼,你以为你是谁?白光?”
说了也等于没说。
一日在苏更生家吃晚饭,她开了一瓶好白酒招呼我,我喝得很畅快,自问生命中没有阻滞,颇不枉来这一趟,益发起劲,留得很夜,听着的士高音乐,几乎没睡着。
后来更生瞌睡不过,把我赶走,到家门的时候,已是半夜三四点。
好久没有在这样的时间回家,清晨新鲜的空气使我回忆起当年在牛津念书,半夜自洋妞的宿舍偷回自己的房间的情形……
那股特有、似凉非凉的意思,大好的青春年华、冲动的激情,都不复存在。
但在那一刹那,我想念牛津,心下决定,势必要与更生回去看我那寒窗七载的地方,人生苦短,我要把我过去一切都向更生倾吐。
掏出锁匙开门进屋,我听见一阵非常轻的音乐传出来,低不可闻,啊!有人深夜未寐,看来我们两兄妹都是懂得享受生活的人物。
我轻轻走到书房,书房门微掩着,我看到玫瑰与庄国栋在跳舞,他俩赤足,贴着脸,玫瑰一副陶醉的样子,我被感动了。
人生苦短,一刹那的快乐,也就是快乐。
我并没有打扰他们,蹑足回房,脱了衣服,也没有洗一把脸,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但一夜都是梦,梦里都是幸福的、轻不可闻的音乐声,细细碎碎,不断地传来。
我觉得太快乐,因此心中充满恐惧,怕忽然之间会失去一切。
醒来的时候是上午十时半,玫瑰已经出去了。
我连忙拨一个电话给更生。
我低声说:“我想念你,我爱你。
”
“发痴。
”她在那边笑,“你总要使我给公司开除才甘心,难怪现在有些大公司,一听高级女行政人员在恋爱就头痛。
”
“你今天请假吧。
”
“不行!”
“好,”我悻悻地,“明天我若是得了癌症,你就会后悔。
”
“我想这种机会是很微小的,我要去开会了,下班见。
”她挂上电话。
这女人,心肠如铁。
一整天我的情绪都非常罗曼蒂克,充满了不实际的思想。
能够恋爱真是幸福,管它结局如何。
难怪小妹不顾一切,真的要展开争夺战,那位冷酷的女画家断不是玫瑰的对手,我有信心。
玫瑰第一次为男人改变作风,她留长头发,衣服的式样改得较为文雅,也不那么高声谈笑,有一种少女的娇艳,收敛不少放肆。
她与庄氏时时约见,每次都是紧张、慌忙地换衣服、配鞋子,每次出去,一身打扮都令人难忘。
假使她不是我的妹妹,我都会以那样的女友为荣。
更生就从来不为我特别打扮,她原来是那个样子,见我也就是那个样子。
当然,她一直是个漂亮的女郎,那一身素白使不少女人都成了庸脂俗粉,但……她始终没有为我特别妆扮过。
更生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她的作风,她并非自我中心,她只是坚持执著。
我的心温柔地牵动一下,我爱她,岂非正是为了这样?
暑假还没有完,父亲与母亲就回来了,我们往飞机场去接人。
母亲的病已治愈,只待休养,人也长胖了,见到我与更生很高兴,把玫瑰却自头到脚地打量一番,只点点头。
我认为老妈这种态度是不正确的,又不敢提出来,马上决定把玫瑰留在我身边,不勉强她回家孝顺双亲。
父母回来没多久,噩耗就传来了。
那日深夜,我为一桩合同烦恼,尚未上床,玫瑰回来的时候,“砰”地一声关上大门,我吓一跳。
她抢进我书房来,脸色不正常地红,双眼发光,先倚在门口,不出声。
“怎么了?”我站起来,“你喝了酒?”
她出奇地漂亮,穿了件浅紫色低胸的跳舞裙子,呼吸急促,耳朵上紫晶耳环左右晃动。
“玫瑰,你有话说?”我像知道有事不妥,走到她跟前去。
“大哥,”她的声音非常轻非常轻,“大哥,他要结婚了。
”
我问道:“谁要结婚?”
“庄国栋。
”她说。
我尚未察觉这件事的严重性,虽觉意外,但并不担心,我说:“让他去结婚好了,男朋友什么地方找不到?”
“你不明白,大哥,我深爱他。
”
我将玫瑰拥在怀中,“不会%,别担心,没多久你便会忘记他,好的男孩子多得很,我相信你会忘记他。
”
玫瑰紧紧抱着我,喉咙底发出一阵呜咽的声音,像一种受伤的小动物绝望的嚎叫,不知为什么,我害怕起来。
“玫瑰——”
我马上想到更生,明天又得向更生发出求救警报。
“你去睡,玫瑰,你去睡。
”我安慰她,“明天又是另外一天,记得郝思嘉的真言吗?明天又是另外一天。
”
“大哥,他要与别人结婚了。
”
“嘿,那算什么,他反正配不上你。
”我又补充一句,“你如果想哭,也不妨哭一场。
”
但是她没有哭,她转过头,一声不响地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我就接到庄国栋的结婚帖子,在圣安东教堂举行婚礼。
我困惑多过生气,把那张帖子递到更生面前去。
“看,”我说,“我弄不懂,明明是要结婚的人,为什么脱了鞋子赤足与玫瑰在我书房里跳慢舞?”
更生担心得脸色都变了。
“你要好好地看牢玫瑰。
”
“我懂得。
”我说。
但我没有看牢她。
庄国栋来找我,他冷冷地说道:“黄振华先生,我想你跟我走一趟。
”
“走到什么地方去?”我很反感,“我完全不领悟你的幽默感。
”
“到我公寓去,”他说,“你妹妹昨天趁我不在家,叫佣人替她开了门,到我家拆得稀烂,我想你去参观一下。
”
我一惊,“有这种事?”
“我想你亲眼见过,比较妥当。
”
我不得不跟他走一趟。
当我看到他公寓遭破坏后的情形,才佩服他的定力。
如果这是玫瑰做的,我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气力,这完全是一种兽性的破坏,屋子里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
画、家具、窗帘、被褥、衣服,全被利器划破,滚在地上,墙壁上全是墨汁、油漆,连灯泡都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就差没放一把火把整间公寓烧掉。
我籁籁地颤抖,不知是气还是怕。
庄国栋冷冷地、镇定地看着我。
“我们……我们一定赔偿。
”我说。
“原本我可以报警的,”他说,“你们赔偿不了我的精神损失,开门进来看到这种情形,会以为家中发生了凶杀案!”
“是,我明白。
”我泄了气,像个灰孙子。
我说:“希望我们可以和平解决,你把损失算一算,看看我们该怎么做。
”
庄国栋转过头来,“你倒是不质问我,不怀疑我是否占过你妹妹的便宜。
”
我恼怒地说:“第一,我不认为男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