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混乱之城(2/5)
她对秦准发出的这一番宣言,感觉十分愤怒,那是挑战了她的全部三观,以及对待婚姻的态度。
她在仓促之间便下定决心,要对秦准发出重重的反击,要教训他,要打碎他现在脸上仿佛神灵一般倨傲的神态。
那是戴在贪婪与虚荣之上的面具,她Susan绝不会违背自己教育的理念,去迎合一个为了目的不顾一切的学生。
她疾言厉色:“我恐怕你的目的没有办法达到了,秦准先生。
你今天的展示,我将给你一个C,你下学期将不需要再回来上课。
”
秦准叹了一口气。
窗外艳阳高照。
即使在七月的伦敦,这样的天气也相当珍贵,想必泰晤士河边游人如织,正在伦敦大桥上摆出各种姿势照相。
再过几小时,就是下午茶时间,或者干脆等久一点,傍晚时分去享受一杯啤酒,“咕嘟咕嘟”流到大杯子里的生啤,带着啤酒花清冽的芳香。
人生的小乐趣无处不在,即使对一个将要离婚的女人来说也是如此。
但是——
“很快要刮风了。
”他很随便地说,和正在进行的话题没有一点关系。
Susan迷惘地,下意识地,也去看了下窗外,天空中一丝云彩都没有。
“很快就会刮风啦。
”他重复。
“伦敦历史上,英国历史上,都没有刮过那么大的风,简直像世界末日里独角兽的羽翼扇起来时一样。
“等一下,你要离开学校回家了,楼下那条街道,会充满铺天盖地的尘沙。
你看不清去路,却身不由己。
你总该回家的对吗?你丈夫在等你,他怀疑你和校长有染,要求你每天报告行踪,准时回家。
“电话忽然没有信号,你进退无门,不可能等到风停下再过街的,所以你闭着眼睛走过去。
“要小心哦,一定要小心地走。
“因为在漫天风沙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也许会有一辆车开过来,也许某个人的刀子会不小心刺进你的身体。
“在看不见一切的世界里,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
每一句话,秦准说得都很平淡,甚至有一些言语还说得颇见温存,简直像在壁炉前和人拉家常,说的是暑假的合家欢旅游计划之类简单明朗的话题。
说完这些,他根本不理会有没有得到允许,拿起背包就走了,没有回头看一眼。
留下Susan独自坐在教室里,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一开始满心的愤怒,或者说,用拼命膨胀起来的愤怒掩盖内心那一丝冰冷的恐惧。
“他威胁我,这个小王八蛋!他竟然敢这样胡说八道地威胁我!”
她准备立刻、马上、比闪电还快地给秦准一个Z,让这可恶的死小子永远滚出她的视线。
钢笔马上要落下去,就在那一瞬间窗玻璃上“叮当”一声响。
Susan扭头往外一看便惊叫着跳起来,钢笔重重摔在地上,墨水溢出来玷污了昂贵的地毯。
她身不由己地扑到窗边,双眼之前,天地间一片昏黑。
大风起。
大风起,如沙之龙卷舞于空,盘旋咆哮,遮天蔽日,被卷入的人奔突茫然于世界失衡般的灾难恐惧中,渺小如草芥。
不过,Susan站在顶楼,足够高,高到能发现这妖异风沙的肆虐之地其实只限在一个街区内。
丽丽恩罗学校所在那栋楼前的街区。
她绝望地双膝一软,跪在玻璃窗前双手合十,口中喃喃不成言语,不知如何开始祷告,也不知道应向谁祈求什么。
秦准离开学校,走出一条街,在不远处站着,仰头凝视天空,漫天风沙浩荡之中隐约有肉眼难以辨识的线条,勾勒出一只狐流畅的剪影。
他默然计算着Susan还要多久才会跌跌撞撞下楼,心惊胆战,大惑不解,徘徊于大门前,在天人交战一番后奔回楼上,将她刚刚给出的C、F或者干脆Z,改回A,也许是A+呢。
这世上从来没有坚不可摧的无神论者。
他耐心等待,远远地,Susan有点圆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前,每一个脂肪细胞中都饱含恐惧。
风声更为狂暴。
秦准唇角露出笑容。
无论多么不愿意承认都好,所有见过的人都说,他笑起来的模样和父亲如同一个模子中翻出来的,神形俱似。
可是秦准却始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颜色的狐狸,是不是也和父亲一样满身覆盖着尊贵的金色皮毛,如同狐山上旱莲的颜色。
说笑容相似不是很奇怪吗?狐才是他们的真身啊。
他这样暗自想着,忽然觉得天色不对。
云开,风收,沙住。
七月伦敦的罕见晴朗光阴,懒懒地散落下来,照在每个角落,照在秦准身上,照在街对面双手绞成麻花、一脸惊恐不安的Susan身上,以及正对着气不打一处来的秦准招手微笑的那个人身上。
——庄美美。
“你在这儿干吗?”
“我?我刚刚用御风诀打天上过啊,发现你在这里签名作法,就下来看一看咯。
”
她笑眯眯的,金色头发扎成马尾,高高翘起,几绺短刘海搭在额边,掩映出眉目如画。
今天的穿着倒是很正常,水手服,短裙,及膝白袜,小皮鞋,手里还挽着一个书包,简直像是从日系魔法美少女漫画里直接跑出来的。
秦准纳闷了:“你今天不是要上课?”
庄美美翻翻白眼,对此话题表示毫无兴趣,但秦准不依不饶:“自从你去了东波城那个什么国际学校,什么课都上,连体育考试都参加,长老会开会都特意表彰你转性向学,怎么?好孩子当了半年,这就要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庄美美继续翻白眼,她的白眼翻得特别好,眼皮一颤,黑瞳仁就跟被抓去坐了班房似的,拿漏勺捞都捞不上来,这是她独具风格的个人姿态,意思是:我有点心虚,所以决定不理你。
可惜秦准何许人也,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大家的纸尿裤都不分男女,抓来就用,算得上知根知底,所以他大胆假设:“你失恋了?”
从庄美美恼羞成怒的脸色上,他觉得自己这一宝押对了,十分高兴:“连你都会失恋,可见老天爷还是很公平的呀。
”
庄美美气不打一处来,挥手“啪啪”两声打在他头上,大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圆:“少管我,管我我也不会感激你!告诉你,我是被阿展叫回来的,说有急事。
喂,你哥哥有急事,为什么你还杵在这里发呆?”
这一说令秦准大为意外,阿展整夜都没有回来,不知道搞什么去了,今天早上秦准帮它煎了蛋饼留做早餐后自己才上学的,怎么突然召美美有急事自己却不知道?
所谓的急事,难道是发现自己被退学?阿展没有未卜先知到这个份上吧?
庄美美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啊,没说,它只是强行侵入我的脑电波吼了一声:‘有急事,滚回来!’这样子而已。
”
她七情上脸:“我最讨厌它这样子了呀!好好的有电话不能打么?!”
秦准帮哥哥解释:“你知道它不爱说话的呀,而且国际长途好贵的!”
两人这么闲扯的当儿,Susan的背影已经跌跌撞撞去到远处的巴士站,搭上某一辆车不见了,不需要进行确认,秦准知道自己下学期铁定要退学。
把事情来龙去脉跟庄美美一说,她很惊喜:“哎呀,那我不是坏了你的好事?太好了,哈哈哈!对了,你用风动诀干吗一定要加签名啊?很容易被人看破的。
”
面对她的落井下石秦准面无表情:“风动诀融合沙动诀使用是我的独门特技,签名是为了提醒大家尊重原创。
”
庄美美急忙摆手:“拉倒吧,说得好像有人要付你专利费一样。
走吧,阿展说在家等我呢。
”
阿展果然已经在家,毛茸茸地蹲在窗台附近,正聚精会神盯着水晶钵看——新状况发生了。
紧步糟了糕的那两条镇魂鱼后尘,第三条没顶住孤独的压力,终于一起发了疯,现在正以豹的速度、熊的力量绕着鱼缸猛转圈,不时还一头撞在水晶壁上,发出的声音之大,简直叫人怀疑那条鱼的主要意图其实是自杀或越狱。
说起来这个钵子里的鱼长相都有点儿古怪,任何花鸟虫鱼市场都见不到相同品种,而尤以第三条为最。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并不是一条完整的鱼,而是一条鱼之“弗兰肯斯坦”[弗兰肯斯坦:英国著名小说家玛丽·雪莱所创作的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中疯狂科学家的名字,他用许多碎尸块拼接成一个“人”,并用闪电将其激活。
“弗兰肯斯坦”一词后用来指代“人形怪物”或“脱离控制的创造物”等。
],它的数片鱼鳍,两只鱼眼,鱼尾每一条摆,以及无数鱼鳞,统统显而易见的属于不同的品种。
简而言之,要能够将它的各个部位全部说出出处来,无论浸淫玩鱼界多少年都莫办,盖因其中有一些来历根本不在人间。
这是阿展用来监控修炼场的工具,独家所有,冒牌必究。
至于这东西哪里来的,他又监控那地方干吗,阿展不说,就没有任何人知情。
庄美美丢下书包,雀跃着跳到水晶钵面前,先一把抄起阿展抱在怀里,再埋头一看,表情相当意外:“混乱之鱼这是怎么了?”
秦准摸了摸下巴:“跟你说过了,有人闯入狐山修炼场,突入到混乱之城。
”
如果要用标点符号来形容,那么庄美美现在脸上就是八个硕大的感叹号一字排开,极为意外:“突入到混乱之城了?”
她把阿展腾到肩上蹲着,开始点点点:“你,我,阿展。
”双手一摊,“有人意外闯进修炼场外场不出奇,撞进狱之犬关也不算太出奇。
”
但混乱之城?
就连阿展当年也没有信心一个人独闯混乱之城。
更值得引起注意的是——
“看这条鱼的样子,闯入者已经打出混乱之城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