缬罗 十六(3/4)
昶比肩而立,不禁对视一眼。
他们皆料到汤乾自必会被调出羽林军,安插到远离京畿的职缺上,却想不到是这样高的地位。
汤乾自亡父曾是黄泉关参将,得此任命,身在秋叶的寡母想来十分欣慰。
这时候有内臣上殿禀报,注辇公主已整妆完毕,请求觐见,群臣中有不少人面露微愕。
季昶淡淡笑道:&ldquo他们西陆人嫁女儿的规矩是这样的,到了男家,只让新郎第一眼瞧见面容,而后便弃去皂纱,向宾朋夸耀新嫁娘美貌。
&rdquo
帝旭颔首。
&ldquo当年皇后与朕大婚时,亦是如此。
&rdquo
文武百官闻言全都摒了声息,看丹墀下一道如蝶人影缓步走了上来。
焚风如焰,一朵朵灼红的柘榴残花横空急来,扑打在她障面的十八重皂纱上,簌簌作响。
褚仲旭与注辇公主紫簪结缡的那七年,正是他最艰难的七年。
大婚次日他领军出征,此后常年戎马倥偬,紫簪曾取笑他道:&ldquo刺客来得倒比你勤快多了。
&rdquo但也只是取笑,并非怨言。
在那之前,因刺客惊吓,她小产过一次,亦受了几回伤。
她成不了叱咤三军的奇女子,却抱有那样坚执豁达的勇气&mdash&mdash世人皆对褚仲旭寄予厚望,称他为光复王,她不肯拖累于他。
决战将近,紫簪在王府内遭人下了慢毒,发作时受了两日三夜的苦痛折磨,去世时未足二十四岁,腹中尚有六月大的胎儿。
临终前一日已认不得身边伺候的人,高热中喃喃呓语,女官俯身去听,才知道是唤着仲旭的名字,细弱低微,至死方休。
消息送来时,仲旭在极北荒野上,天空中铅云汹涌无声,恍如万匹战马衔枚疾走。
眼前茫茫雪砂尽头,便是后人传说血流漂杵的红药原战场,八年乱世的终局近在咫尺,紫簪竟等不到。
他的泪流不出来,都向胸臆里倒灌进去。
多年来他力挽时局,所向披靡,马蹄下踏碎过多少血肉与野心,人皆将他奉为天之骄子,然而在乖戾的命运面前,他只是一颗微渺的尘芥。
厌恨的,总要强加于他,钟爱的,却永远不能留存。
他登基,从旭王变成了帝旭,帝座旁那个属于皇后的侧位上,裹在凤纹禕衣里的只是一面灵位,各色金玉锦绣团团围簇。
为着他,一个女子该吃的苦,紫簪都咽尽了,最终连自己的性命与婴孩亦没能保全。
他所能给她的,不过是几枚永远无人动用的皇后印玺,一道冗长谥号,与史册上数百枚冰冷如铁的字。
终夜披阅奏折军报时,总还会有人蹑足上前来,为他添上一件厚暖衣衫,但那永远不能是她了。
帝旭眼看着那少女进了紫宸殿,一步步行来,虽是掩着重重皂纱不见面容,身姿却轻盈得几欲飞去。
一式一样的皂纱与华贵衣裙,恍然是十七岁的紫簪新嫁,穿过荒漫岁月向他行来,纱障下红唇还噙着柔暖的笑,一如当年。
少女并不旁顾,亦无彷徨,直向红毡尽头走去,步履轻软无声,只有皂纱纷拂如云。
季昶眼里压抑着静静的笑,却不浮上脸来。
弓叶与缇兰同年,身量绝似,容貌亦姣好,换上王族妆扮,当真天衣无缝。
他这个二哥自小睿智明敏,声名煊赫,登基做了皇帝亦是众望所归,仲旭断然料不到他那窝囊了多年的弟弟会在他眼皮底下戴着恭顺的假面,将一个女奴换走了他的新嫁娘。
这一切,都还不过是个开场。
在市井江湖中的庶民眼里,昶王风流自赏,年少矜贵,世上怕再没有什么不顺遂的事儿。
可是站在当年比肩的四名皇子行列中,季昶却黯淡得不足为道。
他不过二十一岁,却从小知道世上最凄凉难过的情境不是走投无路,亦不是众叛亲离,而是&ldquo人皆有,我独无&rd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