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篇(5/5)
衔位、出身,全部视同阵前扰乱军心,格杀勿论!&rdquo符义撤了刀,揪过施霖,将他一把向人墙中推去。
如同一块投入海中的石激起涟漪,越扩越远。
一阵凌厉的剑风擦过符义耳边。
他愕然回首,见硝子已经向帝旭心口送去了电光石火的一剑。
帝旭不闪不避,长身而立,扬起傲慢的笑。
剑身深深地没入帝旭胸口,一直从后心穿透出来。
人群哗乱。
硝子睁大了失神的双眼,犹如亲眼见到了此生最难以置信的梦魇。
待到他想到要将长剑抽回时,帝旭已扣住了他的腕脉。
硝子听见自己的尺骨与桡骨寸寸折裂的声音。
帝旭面不改色,他身边的人却猛然弓起了背。
虚空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穿过他的胸膛。
起初并不觉得疼痛。
他扶住了翡翠棋盘,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口缓缓沁出血来。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实在已经太疲累了。
他舒服地叹了口气,终于抬头向帝旭露出一个笑容,唇边的旧刀痕轻轻勾起。
隔着罔罔如流水的岁月,一如他十三岁那年,与仲旭并肩张旗杀出帝都时,尚带稚气的面庞上那无忧无惧的笑容。
六翼将绘卷上那弱冠少年颀长俊秀的姿容,至今亦犹可分辨。
殿门外的人墙登时退却数尺。
这些兵士皆是跟随符义转入近畿营的黄泉关老兵,每一个都曾在军神祠内六翼将绘卷前虔诚地上过香。
&ldquo莫非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会错!&rdquo
&ldquo太监&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清海公&hellip&hellip&rdquo
&ldquo早就死了不是吗?&rdquo
杂乱的窃窃人声如绳索,渐渐将溃乱的意识缠紧。
&ldquo鉴明。
&rdquo清冽明净的声音穿破黑暗,暂时拉回了他的神志。
他想要说些什么,血却呛进了他的气管,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衰竭破碎的气声,和铁一般的腥味。
帝旭扶住他的肩,微笑道:&ldquo你爱干净,那剑我就不拔出来了,省得让你喷了一头一脸的血。
&rdquo
方鉴明亦微笑着,什么也没有说,不过轻轻颔首。
帝旭转头扫视着战战兢兢进逼过来的军士,伸出三指,拗断了胸前的剑柄,好让胸膛里的剑刃不妨碍动作,锵然拔出腰间长剑,桀骜地指向眼前的人群。
就在此时,海啸般的人声自四面聚拢。
那即便是格杀勿论的命令也压制不住的流言,由无数喏喏私语,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而惶恐的声音遮天蔽日而来。
&mdash&mdash&ldquo船翻了,昶王死了!&rdquo
帝旭眉眼间陡然点亮一道光彩,喃喃自语道:&ldquo呵,朕愈发的喜欢这个热闹收场了。
&lsquo杀百余人,力竭而崩&rsquo&mdash&mdash这样写在史书上,才像是朕啊。
&rdquo
他厉叱一声,剑锋催发闪电般犀利的杀气,横斩千军,血雾模糊了视线。
方诸仿佛看见黑暗与寒冷的藤蔓飞速抽枝生叶,从黄泉里向自己攀附上来。
记忆化为浩大茫瀚的云海,澎湃万状。
在黑暗的冰藏里,年幼的他对自己立下誓约,要追随着这个人走下去,走到人生终结,走到再无前路。
这漫长艰难的旅途,今日终于到了尽头,再无什么可以牵系。
那自由奔驰于草原的异族少年,将会是君临漠北的王者。
而海市&mdash&mdash念及于此,另一道劈裂的疼痛撕开了他的胸膛。
那英姿飒爽的少女将回到尘土飞扬的人间,结婚生子,在平凡日子的间隙中,偶尔怀想起他,又或许会将他全部忘却。
终其一生,她不会知道他是如何珍爱她。
如射手珍爱自己的眼睛,如珠蚌珍爱双壳中唯一的明珠&mdash&mdash他亦从来不需要她知道。
他愿将自己躺平成路,送她去到平安宁静的所在。
倘若我们不是生在这里&hellip&hellip
帝旭的声音如暗雷滚过耳边。
是的,倘若我们不是生在这里,倘若我们只是生于市井人家的兄弟,或许便不会有如此沉重的孽缘;倘若我们只是乱世中的寻常男女,或许便不至于负你如此之深。
死亡的鬼手一道一道纠缠上来,遮蔽他的视线,束缚他的呼吸。
明澈眼神渐渐涣散,失去支撑的身体重量将翡翠棋盘推到地下,黑白棋子散落满地。
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平安脱险了罢?
在黑暗吞没意识之前,他终于凝聚起一个灰白的微笑。
清凉的水泼得她的头向侧一偏,唇间尝到了海水咸苦的滋味。
睁开眼,便看见无垠的碧海,如天空一般悬于头顶,那样汹涌,像是随时支持不住便要倾倒下来。
世界急速颠倒。
她被倒悬在刀锋般翘起的船首上,又是一个浪头将她拍到船首龙骨上,海市听见自己的手臂撞出脆响,她咬住唇忍耐着疼痛。
船首上出现了昶王与索兰的面孔,在正午明亮的阳光下只是两个模糊的黑影。
&ldquo立刻便让你解脱。
&rdquo昶王含笑说道。
&ldquo去泉下与仲旭相会吧。
&rdquo
波南那揭与吐火鲁使臣亦探出头来观望。
&ldquo一面誓约永不派军进入中原,一面背地里扶助叛乱,你们对海神,也不过是如此阳奉阴违啊。
&rdquo海市疼痛地眯着眼,忽然笑了出来。
季昶这含笑的神色,与帝旭是多么相似,恐怕他自己都从来不曾意识到罢?
&ldquo夫人,帝旭虽然亵渎神明,为我等所不齿,然而攻打禁城的可是你们中原人的近畿营啊。
&rdquo索兰讥嘲地道。
她看看天色,轻笑道:&ldquo已经是正午了啊。
禁城里杀声惊天,又有谣传说昶王遭遇飓风葬身大海。
这会儿,帝都民心大约已经动荡不堪了罢。
&rdquo
&ldquo什么?&rdquo昶王心头不由得一凛。
&ldquo谣言散播起来,比瘟疫还快。
你的属下们,若不是正在为了国玺互相撕咬,就是已经军心涣散,被张承谦一口口吃掉。
&rdquo
&ldquo张承谦?那个不过二十万两白银就能收买的杀猪人家的儿子?&rdquo
&ldquo不错,杀猪人家的儿子,也是鉴明当年在战场上救护过的几十名小卒之一。
&rdquo海市的眼睫与嘴唇上结满了盐霜,一笑起来,唇上便裂开鲜艳的红口子。
昶王冷笑。
&ldquo即便他能守住禁城,也支持不了多久。
汤乾自不会坐视帝都变乱不理&mdash&mdash就算不是为了我,帝都中亦有他非保护不可的人。
&rdquo
&ldquo汤乾自他绝不会离开黄泉关。
关外鹄库左右菩敦二部已经结盟,不再内耗,只要黄泉关一有异动,鹄库人就会蜂拥而来。
张承谦会把缇兰好好留着,那会是拖住汤乾自的一颗好砝码。
&rdquo倒悬着的女子笑得那样愉悦,令昶王心中隐约起了不祥之感。
&ldquo若是我姐姐有什么好歹,父王绝不会放过你们!&rdquo索兰又惊又怒。
海市微笑着,并不理睬他,咬住了下唇。
一股浓艳的血自唇边沿着她的面颊蜿蜒向下。
她以一种近乎温柔的神色合上了眼睛,让细小的血流淌过她紧闭的眼睫,渗入她的长发,在发梢凝聚成珠。
悬垂,滴坠,潮声中似乎激起了清脆的回响。
旋即如一朵小小的殷红烟云消散无痕。
&ldquo这片海里除了鲛人还有些什么,你们这些天潢贵胄是从来不会知道的。
索兰大人,与其操心令姐,倒不如善用这最后一刻的时间,好好看看真正的海神吧。
&rdquo
海市再度睁开双眼,面孔上的痕迹如同浓赤的泪痕,妖异艳丽。
&ldquo帝都中流传着的并不是谣言&mdash&mdash很快,它就要实现了。
&rdquo
碧蓝广漠的海洋下,有什么正被血腥唤醒。
这片海的名字是鲛海。
甲板上一阵瑟瑟声响,船身起伏之间,有滚散的珍珠打落在海市脸上。
是琅缳的泪。
琅缳湛青的瞳仁如同海洋,默默地包容世间一切悲辛哀凉、乱离。
即令淌干了她的泪,人类也还是永不餍足的。
人海潮汐,节令更替。
八荒四极,流年循环。
无穷无尽的时间与空间中,惟有狂暴的死亡降临之前这一刻,咸的风吹拂伤口,引动细微麻酥的痛痒,仿佛穿破僵死茧壳,令海市空前清晰地觉察到,自己是活着的。
眼光穿透平静碧波,看见了那深处的暗涌。
她等待着。
巨大钢青的身躯跃出海面。
十八丈长的宝船龙骨瞬间断裂为前后两半,桅杆如蒿草般被浪压断,无数巨大如风帆的背鳍撕裂水面,白的水沫下翻腾着暗红的水流。
她像一片树叶被高高抛向天空,又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坠入海洋。
浊绿的海面犹如另一个世界的天空,断裂船板与人类残肢在海流中狂乱旋转。
巨大的影子穿梭纵横,她几乎要被水流撕碎。
混乱中,有一双纤细的手臂坚定地缠住了她。
海市睁开眼睛,看见了琅缳急切的脸。
琅缳,让我走吧。
海市无声地说道,温热的泪消散在冰冷的海水中。
琅缳焦急地摇头,将手覆在她的小腹。
她的手心中白光涨起,包围了海市的身体。
光的温柔的核心内,有一个小小的蜷缩着的胚胎,娇弱得,如同一尾透明的鱼苗。
那一天,在海岸上等待着的八千禁军都发誓他们看见了海神。
海神有着妖娆美丽的湛青鬈发,晶蓝如纱的蹼膜,眼中有七彩珠光,犹如海中最深处莫测的旋涡。
晴好的天空下巨浪沸滚,大海吞没了整艘宝船与船上所有的人,只有海神踏浪而来,将斛珠夫人还给他们。
那年十月,帝旭遗腹之子褚惟允降生,当日即位,称帝允,改元景衡。
淳容妃方氏册封太后,摄政二十二年。
景衡元年,鹄库左右菩敦二部侵吞婆多那部、其朵里部,四部归一,额尔济即鹄库王位。
同年额尔济暴毙,夺罕即位。
景衡三年,柔然郡乱起,半月荡平。
景衡四年,鹄库并吞迦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