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三章 佛跳墙(2/5)
进了大理寺的天牢,见到了一名叫做罗灰儿的乐师。
”莲灯回答道。
这是她燃了怀梦草的第二个晚上。
散发着香气的紫砂钵仍被放在火上熬煮着,折磨着她的饥饿更加强烈了,几乎成为啃噬着内脏的千万条小虫。
然而她仍不打算去理它,只凝神听着莲灯接下来要说的话。
“然后呢?”
“当然不行了。
”秋子麟跷着二郎腿,一面拆解着怀里的九连环,一面道。
“当年罗灰儿死后,长安城中佛像依然在出现。
这表示心魔的源头并不是他。
”
“对,而且根本不成调子。
莲灯还说什么悲凉,根本就只是有人在乱弹而已。
”
“不是他?”朱成碧问:“但他的琵琶声可让它暂时退避?”
“琵琶声?”
“因为心魔的源头之人,跟他有莫大的关系。
”莲灯转头去看秋子麟:“接下来既是由你单独出马解决的案子,便由你讲述如何?”
“没有!我刚从门里爬起来,就听到了琵琶声。
佛像立刻便消散了。
”
秋子麟咳嗽一声,装模作样地坐直了身体,对朱成碧道:“求我啊?”
莲灯没有立刻回答。
秋子麟却抢过了话头:
朱成碧一拳揍在他鼻梁正中央。
只要寻找到那个孕育出心魔的人,替他完成这愿望即可。
有的时候,单单是说出心魔的存在,便能令其消散。
这佛像对“爱”之一字如此敏感,当是因爱而生的心魔。
朱成碧猜测着,接着问:“这么说,你和小秋找到了心魔源头,于是令佛像消散了?”
真要认真算起来,这桩案子其实发生在佛像夜行之前。
但要降伏它,却也是容易的。
丹阳公主府上的一位婢女突然着了魔,整日滔滔不绝,说的都是些以她的日常绝对接触不到的事情。
它只会在黑暗中沉淀,凝结,发酵,甚至具有了形体,迈出了画卷,行走在一个又一个夜间。
起初并没有人当真,只当她在胡言乱语。
但它并不会就此消失。
可当她开始说些宫闱私密,什么哪位后妃的闺房是如何装饰,皇帝今日的夜宵又进了几枚胡桃,连权贵之人的枕畔私语都说得活灵活现,便有当事人大感丢脸,坐不住了。
若能得以满足,这愿望自然就消散了,可有的愿望并不能得到满足,有的愿望,连想一想都觉得是罪恶。
到后来,连许下它的人都不肯承认它,只将它深深地压抑进了内心,然后彻底忘记了。
就像一枚种子,被埋进了深不见天日的土壤深处。
虽说是坐不住,却也不能简单地找人将这婢女闷死了事,此时她在长安城中已是相当出名,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等着她接下来会爆出哪一位的八卦。
而到目前为止,那些谣言还只是谣言,被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此刻若是谁气急败坏地跳出来杀了她,岂不是坐实了之前她所说的一切?
所谓的心魔,一开始只是普通的愿望而已。
然而秘密还在日复一日地自婢女口中说出,甚至连她自己也无法控制:就算捂着嘴,那些话语还是在自动涌出。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她会提到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这简直是悬在所有人脖子上的剑。
三
就有人因此找到了莲灯和尚,希望他出马解决此事。
而莲灯派去了秋子麟。
“是心魔。
”
平心而论,秋子麟虽然打架不咋样,但是对付起小姑娘来还是很有一手的。
例如这一次,他接了案子,先是不着急去丹阳公主府上,反倒是去了平康坊,摇头晃脑地听了一整日的曲,接着又花重金买了支装饰精美的琵琶,又缠着乐坊内的姐姐们教他弹了几招。
“是什么?”
“为什么是琵琶?”朱成碧一头雾水。
“是,你能吞了佛像。
但你却降伏不了它。
经此一役,我和秋子麟已经知道了佛像的本体。
”
“看,这就是会动脑子的人和只会用蛮力的人之间的区别。
”秋子麟得意洋洋,“我之前探听清楚了,这婢女着魔之日,正巧听了公主府上一位新来的琵琶手奏曲。
而且她提到了这么些人,几乎将朝里朝外但凡有点名望之人全都扒了个遍,唯独不曾提起过的,就是这位当时声名正隆的琵琶国手。
”
秋子麟一脸的“我就知道”。
莲灯却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难道——”
“自然是一口吞了。
”朱成碧斩钉截铁,“这世上还没有我吞不了的东西呢。
”
“没错。
”秋子麟点头,“正是罗灰儿。
这两人之间若是没有点儿什么,我就把这九连环吃下去。
”
“带你去,又当如何?”秋子麟不服气。
秋子麟将罗灰儿的成名曲学了几段,自觉能糊弄人了,便悄悄去了丹阳公主府,在那婢女必经之路上等着。
他摆好了姿势,特地将自己美好的侧脸朝向婢女走来的方向,待她真的出现,略弹了几下,便故作惊慌地站了起来。
“秋子麟这只绣花枕头。
”朱成碧摇着头评价,“你真该带我去的。
”
“晓得姑娘喜欢罗灰儿的琵琶曲,在下也学了几招。
”他语调诚恳,注视着那婢女,眼神温柔,脉脉含情。
待她也将目光转过来,他又摸了摸鼻子,假装看向一旁。
砰的一声巨响,莲灯身后的朱雀门应声裂成两截,过了一阵,秋子麟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裂口中传了出来:“本王的袖子破了!这是清云阁的限量版,一年只发售二十套的!”
“原本是想讨姑娘欢喜,可真的看见你时,脑中只有一片空白,一点也想不起来该如何继续了。
”
莲灯悠哉地闪向了一旁。
那婢子的脸便一点点地红了。
这一句出来不打紧,佛像气得双眼冒火,将他朝莲灯所在的方位狠狠一甩
“这样也行??就凭你那三脚猫似的技术?”朱成碧万般惊讶。
秋子麟挂在半空摇晃:“再念一遍什么?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这根本就不是弹得好不好的事儿,靠的全是功力。
”秋子麟吹嘘起来,“总之,我不费吹灰之力便跟她成了至交好友,晓得了她一个惊天的秘密。
”
“你再念一遍!”莲灯催促道。
“还有什么秘密,无非是她暗恋人家罗灰儿。
”朱成碧用手托着下巴,“以罗灰儿当年盛况,长安城里暗恋他的女子没有十万也有八万,算不得稀奇。
”
迄今为止,所有的目击者见到的佛像都是平静的,并没有袭击人的事件发生。
唯独今晚出现的面带怒容。
是因为自己念的金刚经?还是因为秋子麟的存在?
秋子麟的嘴张得能塞进去一只鹅蛋:“你居然也晓得‘暗恋’这两个字?”
有,而且她昨晚刚又揍了你一顿,然而莲灯并不打算说出实话。
他还在思考另外一件事情:什么惹恼了它?
“什么晓得不晓得?我好歹也——”
“呸!这世上还有见了本王不下跪的妖兽吗?”
朱成碧的脸略微发起烫来,争辩道。
“那是妖兽?”莲灯若有所思。
也什么?她忽然想不起来。
难不成,她也曾经暗恋过某人,为之辗转反侧,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却求之不得?可那是谁?
佛像的动作忽然加快了几十倍,居然一把抓住了秋子麟,他在它掌中蹬着腿儿,一面对莲灯道:“这力道!绝对不是幻象!也不是什么邪祟!”
秋子麟还再继续解说:“我要说的秘密比那个惊爆多了——她告诉我,她可是罗灰儿真真正正,唯一的爱人,两人私底下定了终身的。
”
“你好像惹得它更生气了。
”莲灯毫无危机感地指出。
“这是梦话吧。
”朱成碧道,“罗灰儿乃是公主府的乐奴,就算有再高的名望,除非公主开恩,他终身不能脱离奴籍,连生死都掌握在公主手中,怎么可能跟人定下终身。
”
“这家伙,难道是用面团子捏成的吗?”秋子麟喊。
“我也是这样说,谁晓得她说,能拿证据给我。
当天夜里我趁她不备,守在她窗下,不多时果然见她穿出窗来,飞走了。
”
身着银白锦衣的贵公子得意洋洋地落了地。
正是秋子麟。
然而他并没有能得意太久:佛像的脸自动地复了原,重新生出了五官,连怒容都没有变化。
不,似乎那利齿的长度更长了些,眼中隐隐有红光生出。
“飞走了?”
靠近佛像面部的城楼一侧忽然爆炸开来。
一团银白色的影子从中飞出,直接穿过了佛像的脸,而后者,因为全部注意都在莲灯身上,并没有来得及躲开。
“没错,而且只有一颗头。
”秋子麟两眼放光,“这名婢子来自岭南,祖上曾有飞头蛮的血统。
”
已经晚了。
岭南的山中,有少数族裔,可将其头拔出,在夜间到处飞行,即为飞头蛮。
莲灯连眼都没有眨,只喊了声:“等等,秋子麟!”
虽说如此,却并不害人,而且飞行中始终紧闭双眼,以为自己在做梦。
若是受了惊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只有一头,反倒会从空中掉落,活活摔死。
接着它便朝他伸出了手掌,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想要抓住一只蟋蟀——那手掌有半间房的大小,从头盖下,要将莲灯按在下方。
秋子麟跟着婢子的头,在长安城中转了一圈。
她先是停在各家达官贵人的窗外,偷听了一阵。
之前的那些八卦,便是这样的由来。
教那双没有眼瞳,纯粹靠墨笔勾勒出来的眼睛盯着,连莲灯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紧张感。
接着她便去了罗灰儿的房里,不一时便窸窸窣窣地出来了,口中还含有一物。
此物只有鹌鹑般大小,却由七宝制成,通体放光。
正是原本应该属于丹阳公主的鹌鹑枕。
也正是它将罗灰儿送上了腰斩台。
这还是第一次,有目击者引起过它的注意,
“虽说如此,事发后,罗灰儿却说根本不认得她,连见也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