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4/5)
替他痛,这力度、这滋味,汪新是尝过的。
马魁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病历,翻看着,越看越揪心:“我走的时候,你可是好好的。
”
果然,男乘客惨叫一声,面露痛苦,五官扭曲得像要飞出去,连声叫道:“轻点,我跟你走,还不行吗?”
王素芳越咳越厉害,不得已,她进了内屋,拉开抽屉,从满满一抽屉药中找出一盒,打开服用了几粒。
王素芳咳嗽得厉害,脸都憋红了,马魁一边端着水喂她喝,一边忧心不已。
男乘客被马魁顺利带到了餐车,汪新带着之前的乘客,站在餐车门窗外,让他指认。
“就是这个人,他趁那个同志站起来的时候偷的钱,只是他的衣服颜色不对,我记得是蓝色的。
”
王素芳剧烈的咳嗽声,吓了马魁一跳,王素芳还不忘安慰他:“饭吃得有点急了。
”
汪新点点头说:“同志,谢谢您,没事了,回座位去吧!”
十年后归来,等待自己的,不仅仅是重新拾起业务,还要学习怎么样当好一个父亲,做一个让闺女满意的父亲。
“你们可千万别把我漏出去!”
妻子的话,重锤压心,重重地砸在了马魁的心上。
这十年,他失去得太多了,他甚至都不敢看看他走过的路。
“放心。
”
“你走的时候,她才上二年级,这一转眼,都成人了,有点生分也正常,慢慢就好了。
”
“不管咋说,干了件积德的事。
”
“要不是跟她十年没见,也不用费这个劲。
”
汪新目送指认乘客离开,就推开餐车门,走了进去。
他坐在马魁身旁,朝马魁点点头,又从工作包里拿出纸笔。
“等你们爷俩处久了,就知道了。
”
马魁望着男乘客:“衣服脱了。
”
“啥是爹该唠的?”
“为啥脱衣服?”
“唠点儿当爹的该唠的呗!”
“你说呢?”
“那我该跟她唠点啥?”
“我哪儿知道。
”“咱俩打个赌,你这件衣服,里子是蓝色的。
”“
“唠了半天,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白开水话。
”
那又怎么样?”
“你不是也没话。
”听到妻子这样说,马魁觉得自己有点冤:“我这嘴没停啊!”
“你兜里有多少钱?”
瞧着闺女不愿和自己多话了,马魁对妻子说:“这孩子,在商店里小嘴巴巴的,跟爆豆一样,怎么一到我这儿,就没话了呢?”
“十多块。
”
这爹一回来,妈就跟他成了一伙的了。
听着父母一唱一和,马燕心里很不舒服,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我吃完了。
”说完,起身回了自己屋。
“到底是多少?”
王素芳也说:“燕儿,你爸说得对,真出点事儿,肠子都悔青了。
”
“十二块五毛。
”
马魁一看妻子站在自己这边,立即上杆子,说道:“燕子,往后,碰见那种酒蒙子别跟他戗戗,你瞧你那张小嘴,你是占理了,可他要真急了眼,把酒坛子给点了,那吃亏的是咱自个儿。
”
“把钱掏出来。
”
马魁总是去看闺女,王素芳挺乐意,闺女大了,花儿一样,她这当母亲的,可真不放心,现在亲爹回来了,当然要多放眼皮子底下。
男乘客犹豫片刻,从兜里掏出钱,放在桌上。
马魁数钱:“三个两块,六个一块,还有一个五毛的,一分不少。
”
“你爸这不是不放心你?都十年没见你了,怕你有事。
就跟今天似的,多悬,幸亏你爸在。
”
“那当然,自己的钱,能记错?”
一家三口默默地吃饭,马燕瞅瞅王素芳又瞅瞅马魁,说:“爸,您以后不用老去我单位那块溜达,整得跟巡逻似的,我都多大了。
”
“这话不假,嗯?这钱上有字儿。
”
不过就是一片肉,在夹来夹去中,双方的眼眶都有点热,尤其是马魁,嗓音喑哑地说:“素芳,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喜欢吃肉了。
”王素芳夹起肉片放到嘴里,低头慢慢地嚼着,有泪水落下。
男乘客愣住了,汪新朝钱上望去,马魁捂住钱说:“有人丢了钱,说他钱上写了自己的姓,我这一看,他的姓怎么在你的钱上?如实招供,还有一缓,要是嘴硬,后果你清楚。
”
“我不爱吃肉,你多吃点,补点油水。
”王素芳又把肉夹给马魁。
“我看看钱。
”
马魁从盘子里挑了一块肉夹给王素芳:“素芳,你别光吃菜,吃点肉。
”
“看完了可就没的缓了。
”马魁说着,拿起茶缸子,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怪不得这么瘦,得多吃。
”马魁看看妻子,再看看闺女,十年缺失,他心里难受得紧。
男乘客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良久,他苦苦哀求说:“警察同志,我错了,我再也不偷了。
”
见丈夫话都说了,闺女依旧我行我素,王素芳忙打圆场:“燕子打小就是这么个吃法。
”
马魁放下茶缸子,笑了:“逗你两句,就撑不住了,你这脑瓜儿,往后还是别偷了。
”马魁说完,拿起十块钱,起身走了。
走之前,给了汪新一句:“小汪,该你了。
”
“我自己来,爸,您也吃。
”
当汪新做好笔录,忙完一切,他从餐车里走出来时,见到了正在抽烟的老马,忍不住好奇地问:“老马,您是怎么发现小偷的?”
一家三口吃着饭,马魁边给马燕夹菜边说:“挑着饭粒吃,这叫吃饭吗?要吃就得虎实点儿,大口吃,那才香。
”
“猜的。
”
王素芳微笑着,招呼丈夫与闺女吃饭。
望着妻子的笑容,马魁不禁感叹:“这就是我的妻啊!她经历了如此的困境,用坚韧的心性,明亮地浸润着这个家。
”
“能不能别总开玩笑,我说正事呢!”
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上桌,这一刻,仿佛疗愈了这个家的十年心伤。
“男的,四十岁左右,睡觉眼睛没闭紧,露个缝瞄着我,由此判断他是心虚装睡。
另外,他的衣领子露出蓝色里布,应该是把衣服反穿了。
还有,我询问的时候,他很紧张,就凭这些,我猜个八九不离十。
”马魁说完,看了汪新一眼,调侃着他:“咋着?你那真本事咋没把他看出来?”
马魁的妻子王素芳才四十岁,看着却比同龄人沧桑了不少,像是陪了马魁在劳改似的,老去许多。
对于自己的妻子,马魁是无比愧疚与心疼的,若不是自己错失的十年,妻子何苦一个人带着闺女遭罪。
她该是经历了怎样的艰难,让她的身上挂满难以缝补的补丁,仿佛轻轻一触,就能拆掉一块,动了她生命的根基。
汪新辩解说:“我先前查车的时候,从他身后过来的,他看我过来就装睡,我后脑勺又没长眼。
”
回家了,对于马魁来说,老婆孩子热炕头,十年饮冰,终是团圆了。
“是你白长了一对狗眼。
”“您怎么骂人呢?”“你姓汪,狗汪汪叫,不是狗眼吗?”
黄昏暮色,蕴藏希望。
没有什么比家更温馨的地方了。
“您不光骂我,还带着我全家?”“我就骂了,有能耐,你堵住我的嘴!”
感觉女儿看透了自己,马魁笑了笑,马燕也跟着笑了。
闺女啊,是父亲内心最柔软的那部分。
他不在的那十年,没有一天不想陪伴闺女成长,那份思念抓心挠肝。
汪新真的有点怒了,真心想去堵住马魁那张老嘴,马魁看他那架势,挑衅地问:“还想动手吗?”
一听父亲说顺道,马燕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眼珠骨碌碌地转着说:“顺啥道?刚刚干吗把‘铁路’两个字遮住?”
“别以为我怕你!”
“顺道的事儿。
”
“耍嘴皮子不爷们儿,拿本事说话!”
“我捎回去就行了。
”
“不就是破了个芝麻小案,有啥呀!”汪新说完,转身回到餐车,他的不屑,马魁看得一清二楚。
马魁指了指柜台上的酱油瓶,说:“打酱油。
”
马魁冷冷地笑着,这笑里透着冷风,笑里藏着刀。
还有一把刀,在心里横着,那刀是冷的,只有真正地插进去,才会更深刻了解什么是冷兵器。
一场小风波平息,马燕望了望父亲,问道:“爸,你咋来了?”
汪新是汪永革的儿子,无论汪新作何姿态,马魁都很难把他和汪永革区分开来。
这父子血脉,某一刻,马魁能从汪新身上,看出汪永革的影子,嗅出汪永革的味道。
马燕拿了漏斗,把勺子里的酒倒回瓶里,男顾客拿了酒瓶,灰溜溜地走了。
都说往事如过眼云烟,可到了马魁这儿,就是过不去。
马魁说:“把酒给人倒回去。
”
结束了一趟工作行程,汪新回家了。
他心里的家,就是家里有父亲,自从母亲不在后,是父亲给他撑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