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1/5)
就像是他的幻觉
她“看”着陈幸,桃花眼微扬,带着笑意。
陈幸即使知道她看不见,也还是伸手掩住了她眼眸。
他想说,你别看我,我会想吻你。
陈幸单膝跪在她面前,看见眼眸无光的她慢慢露出茫然的神色,温软得仿若一碰就碎。
就像是他的幻觉。
他温柔地握紧枪管,从她的手里拿走了那支枪。
距离这么近,一旦她开枪,自己也会受伤。
“会伤到你。
”他嗓音低柔。
俞熹禾看不见陈幸右脸颊边有一道伤,浅浅的一道,溢着鲜血。
他垂下头,单手捧起她的脸,在她空洞无光的美丽眼眸旁落下一吻。
幽黑纤密的长睫微微上卷,掩不住眼中的浅浅水光。
“我明明答应过你,要陪在你身边的。
”
很多年之后,俞熹禾都记得,那天有微凉的液体滑落在她的脸上,就像是她哭了一样。
门外走廊上站着两排雇佣兵,手里都持着枪。
他们年轻的雇主,即那位X先生从房间走出时,怀里多了一个人,看不清正脸,长发垂落在肩侧和X先生的小臂上。
见到雇主出来,他们齐齐抬枪,那队长向X先生出声示意可以走了。
这时候被他横抱在怀里的女生动了动,露出半张漂亮的脸,她小声问道:“有其他的人在吗?”
“是警察。
”只见那位X先生弯唇笑了一下,连声音都变得温柔极了,生怕吓到她,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眼里的爱恋至深。
雇佣兵们面面相觑。
雇佣兵的性质和警察决不一样,他们只为佣金而来。
这位X先生出手极为阔绰,给出的佣金甚高,只提出了唯一一个要求——必须保证他的未婚妻的安全。
他们是无国界安保公司的雇佣兵,签过数不清的生死状,之前即使是再危险的任务,也从未有过这么高的酬金。
他们在枪林弹雨和血色里穿梭,只为佣金和雇主卖命,从来没有服过谁。
然而眼前的X先生是个例外。
那年欧洲某地下市场的风云,他们也略有耳闻。
他们第一次看到传闻中的X先生时,只看到一个年轻人静坐在猩红的沙发上,面色沉静,眸中敛着刺骨的寒光,比他们这些出生入死的人要冷酷得多。
远处传来刺耳的枪声,伴随着几声爆炸声,紧接着,嘈杂声陡然变近。
陈幸温柔地将俞熹禾放在防弹车的后座,他站在黑色轿车外,刚想离开,俞熹禾抬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陈幸……”
她看不见,却察觉到他要离开,顿时不安起来。
他们才刚刚重逢,俞熹禾不想他离开,她拽紧他的风衣,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什么都没有说,但微微颤抖的声音已经表明了一切。
何止是不安和害怕?
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枪声,刚才在陈幸怀里,她也闻到了他身上的硝烟味,虽淡,却还是残留了一点凶险的味道。
“在车上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弯下腰,指尖勾过她肩侧的长发,将它们拢在了她的耳后,低头万分虔诚地在她的唇边落下一吻。
然后他取出了一个隔音耳机给她戴上,动作小心轻柔,仿佛重一点会弄伤她。
俞熹禾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在她“眼前”,在陈幸背后,发生了什么——原本关她的别墅庭院里发出的响声惊天动地。
“阿禾,我爱你啊。
”
可惜她戴着耳机,并不能听见陈幸含着笑说的这一句话。
新年已经过去了三天。
之前他一直在费城搜寻着她的下落,冬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却仍觉冰冷刺骨。
欧洲某处的地下市场,有无数人领着他的薪水。
而现在,他将他在欧洲的大半势力牵引至这里。
从得知她当天没有离境记录的时候起,连续三个小时,他派出的人终于查到了俞熹禾失踪前的监控视频,又根据视频里的线索,查到了程煜的仇敌密什家族,刚好这时候程煜也接到了简尔的电话。
陈幸突然出现在程煜面前时,对方吓了一跳。
陈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几天的。
冬天的费城很美,但他没有半点心情欣赏。
天这么冷,他都不知道他的女孩在哪里,会不会受冻。
她受一点伤,都能逼疯他。
在比蒂维尔镇某处山林内,枪战还没有停歇。
子弹破空而来,带起迅疾的风声,硝烟弥漫成浓云,激烈得如同好莱坞枪战片。
安格曼坐在另一辆车里目睹了这一切。
那天他逃了出去,在高速公路上拦下了一辆车,车主把他带到了最近的警察局,他才知道,这里原来是比蒂维尔镇。
而他才到警察局不到一个小时,还在做笔录的时候,突然有数辆车疾驰而来,停在了警察局外。
他瞬间有些惊恐,以为是那些人追了过来。
第一个下车的是个中国人,黑发黑眸,眼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暗色。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上一秒他内心还被强烈的惊恐占据着,这一秒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就是那个女生拜托他找的那个叫ChenXing的人。
一旁的警察局局长走了上去,对那个人说:“他就是那个来报案的人,举报有人制毒并且绑架了一位在P大就读的中国学生,很有可能就是你之前报案要找的那位女孩。
”
那人抬眸,冷冷地看了过来。
安格曼的心“咯噔”一下,在对方冷漠的视线里,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在那人身后还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而其余从车上下来的人全都站在了警察局外,在冬夜里形成一道浓重冷酷的暗影。
后来安格曼才知道,在他逃出来的那几个小时里,俞熹禾以摩尔斯电码的形式,向程煜传达出了“比蒂维尔镇”这个信息,所以这些人才能这么快地锁定比蒂维尔镇。
他来报案后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赶到了这里。
此时此刻,坐在车内的安格曼隔着单向的防弹玻璃看着那个叫ChenXing的人,那些牛高马大、一脸凶悍的雇佣兵尊敬地称呼他为X先生。
比蒂维尔镇前一日下过薄薄的雪,但是很快就在这天午后的阳光下融化进土里,只残留了一丝丝冰冷在空气中。
陈幸朝着被几位持枪雇佣兵层层护住的那辆车走去,脱去了染着鲜血和硝烟味的风衣外套,打开后车门,弯腰拥抱住坐在里面的人,这场面给旁观者一种生别后重逢的震撼感。
安格曼看见警察终于赶到了现场,将别墅内已经被制服的密什家族的人一一拷走,为首的人向陈幸简单了解了情况后,道了声谢,便继续忙公务去了,之后陈幸便转身坐进了车中,而后驱车离开。
大概是要去医院。
这时候有个人敲了敲安格曼的车窗,问他接下来要去哪里。
安格曼认识这人,是陈幸留下来保护他的雇佣兵。
现在警察已经过来了,地下工厂的人也已经被一网打尽,这里跟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安格曼想了想,问:“能送我回家吗?”
那个人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车辆行驶在山道上,窗外景色快速闪过,暮光渐临,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安格曼看着自己手上的伤,一路无话。
这段经历,希望她能忘记。
他和她,谁也别想起,也别再见了。
深夜十一点。
俞熹禾被送进了医院,她身上的伤都需要重新检查一次,也可能要重新上药包扎。
而她的眼睛,是医生最头疼的事。
第二天凌晨的时候,俞熹禾终于熟睡过去,几天以来,她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
陈幸就守在她的身边,直到她睡着了,才关了灯走出了病房。
这是一家私立医院,俞熹禾的病房在住院楼最高的一层,住在这一层的人不多,环境十分安静。
陈幸刚出门,就看到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她……”程煜刚出声,陈幸就拉着他往楼梯间走,一拐弯就对他动了手,拳头撞击血肉传来很闷的一声。
程煜没有还手。
这是在医院,在医护人员赶过来劝阻之前,陈幸就停了手,但那种凛冽气息仍是极盛。
程煜自解救行动开始,一直都在,看见了陈幸冷酷的一面。
即使到现在,程煜也不认为自己有哪里输给了陈幸,不论是在对赌的时候,还是现在。
比各自的产业势力,比各自情爱的深浅,他觉得都不相上下,他只不过是输给了俞熹禾的感情。
程煜也明白这整件事都因自己而起,如果不是他,俞熹禾不会被密什家族的人带走,也不会遭受这些痛苦,明明他最舍不得她受伤。
那年那个僧人说的,他会遇到求而不得的人,先前一帆风顺,而后汹涌一生。
原来是这样。
他只想要这么一个人,却不可能如愿以偿。
第二天下午,俞熹禾的血液化验结果出来之前,医生面色凝重地对他们说道:“病人之前应该被注射过违禁药品,我这边还在确定药物的成分和含量,病人暂时没有什么问题,但在检测结果出来之前,我也不确定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副作用,还需要继续观察。
”
说完,医生便先离开了。
陈幸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单膝跪地,半蹲在俞熹禾的跟前,他单手捧着她的脸,问她:“是不是等久了?”
她摇了摇头。
冬日的暖阳透过病房的玻璃窗落进来,照亮了整间屋子。
也就是在这时候,程煜知道,自己不得不离开了。
直到现在,俞熹禾都没有问过他一句。
她知道他就在身边,离她只有几步远,但她从没有提到他一句。
原来她只愿意接受陈幸的存在和靠近。
程煜原本还想再争取,但现在他连争取都放弃了,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原来他和俞熹禾之间的句点,是他亲手画下的。
程煜想起之前发到他邮箱里的那封邮件,自动打开,没有署名,也查不到IP地址,内容只有短短的两句话:“程煜,你在费城的辉煌已经结束了。
别再见她,否则你失去的不止是这些。
”
收到邮件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拉斯维加斯,费城的产业在外力的压制下最终宣告结束,而他也没有挽救的意图。
仿佛这样,句号才能画得完美。
他的起点在拉斯维加斯,之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他喜欢的人,此后再也不见。
他是爱她的,而她是自由的。
俞熹禾刚开始失明的时候,她的时间概念总是有些混乱。
有时候她会在凌晨五点就醒来,有时候会睡到下午。
但她觉得很奇怪,不管她是午睡还是晚睡,她醒来的时候陈幸都在她身边,毫无例外。
这天也是。
陈幸问了一句:“醒了?”
俞熹禾判断出他就在自己床边。
她坐了起来,有些好奇地问:“你不休息吗?”
二十四小时都在她身边,即使是休息也永远醒得比她早,还是他根本就没有休息过?
陈幸笑了笑:“我要看好你啊。
”
在这之后,只要俞熹禾问起类似的问题,他都不动声色地转移开话题。
俞熹禾微微咬着唇,似乎在想些什么。
陈幸将她的长发拢了拢,简单地扎了一个很松的马尾,而后手指温柔地按在她的后脑上,让彼此靠近,吻上她的唇。
一抹温热描摹过她的唇线,在她下意识启唇时又纠缠住她舌头。
有些深的一个吻,吻得俞熹禾觉得有些缺氧。
“别咬着唇。
”陈幸小声道。
俞熹禾脸红心跳,思绪被这个吻彻底扰乱。
陈幸见她红着脸不说话,故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看着她唇上的湿红,陈幸心情好了几分,饶有兴致地问:“要我帮你换衣服吗?”
俞熹禾刚来医院的第一天,医生替她包扎好后,她行起来很不方便,动作幅度稍大,就会扯到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