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2/5)
口。
那一天就是陈幸给她换的衣服。
宽松的长袖睡裙,扣子从衣领扣到下摆,当他微凉的指尖不小心蹭过她锁骨肌肤时,她忍不住躲了一下。
她的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就显得格外灵敏。
“为什么要躲?”
扣好最后一粒扣子时,俞熹禾窘迫地听见陈幸很轻地笑出声,指尖带起的炽热很快从锁骨蔓延到了耳后。
俞熹禾感觉到他的指尖碰到了自己的肩侧,她反应过激地想要抓住他的手腕,却因为不知道具体位置,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倒去,还是陈幸圈住了她的腰。
俞熹禾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彼时她和陈幸是哪种姿势。
整间病房的摆设简而又简,所有有尖锐棱角的桌椅全被撤走换新,即使开了暖气,病房地板上也铺着柔软的地毯。
就像现在这样,她可以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让雪白的脚踝陷在温暖的绒毛里。
只是她整个人依偎在他怀里,手还抓住了他胳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像极了投怀送抱。
她一身纯黑色的睡裙,几乎和穿着黑色外衣的他融为一体。
“你别欺负我……”她支吾一句,语气有些严肃。
如果不是看到她红着脸颊,陈幸差点都要被她镇住了。
“欺负?”陈幸语意不明地轻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极尽暧昧,足以勾起旁人的遐想。
“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会想把你欺负得哭不出来?”
俞熹禾吓了一跳,指尖从他胳膊上滑下,转而拽紧了他的外套。
她有些心虚地说:“你不会这样做的。
”
陈幸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她的脸,目光极深邃。
她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他轻松的语调背后神色有多疼惜。
医生说不确定她的眼睛之后还会不会恢复。
陈幸什么都没有告诉她,只是对她说:“别靠窗太近,会冷。
”
那语气眷恋而温柔,可俞熹禾总感觉陈幸有事瞒着她,他在担心着些什么。
她又问道:“我的眼睛是不是治不好了……之前受伤的时候,密什家族的人给我注射过药物,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她停顿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她想问,为什么每次医生例行检查后,永远不会告诉她结果?即使她问陈幸,得到的也是千篇一律的“好消息”。
“陈幸,你再怎么瞒着我,我也迟早有一天会知道。
与其等到那时候,你不如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
陈幸开始后悔。
他疯狂地后悔。
他不该让俞熹禾一个人待在美国,不该让她一个人回国……那样,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沉默的时间太长,俞熹禾也没有再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幸抱着她,下巴抵在她肩上,郑重得像是在宣誓:“没事的,有我在。
”
俞熹禾隐隐猜到了一些,眨了眨眼,视野里依旧是漆黑一片。
但也没关系了,总有一天她会适应。
她不信命,但她相信陈幸呀。
俞熹禾略微低头,唇像是触碰到了他的脖颈。
她一愣,然后张嘴很轻地咬了一下,很快又退开,感觉陈幸也直起了身在看她。
“只要你在我身边,结局就还是好的。
前二十多年,我的人生毫无波澜,遇见你大概是最大的起伏。
之前太幸运,现在有一点挫折也是很正常的吧?我不难过,你也别为我难过。
”
医院病房的灯光是冷白色的,那种并不温暖的惨淡的颜色。
俞熹禾即使猜到了自己可能要面对的不幸,心也是平静的。
先前有人说,一个人所有的幸运与不幸都是恒定的,那她把所有的幸运都用在遇见陈幸上,也不亏啊。
她喜欢化学,喜欢自然学科,也喜欢陈幸。
“你要答应我,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的。
”
良久,她听到了陈幸的回答:“好。
”只是她不知道陈幸还有没有说出的后半句——他可以好好的,只要俞熹禾在他身边。
俞熹禾等到他的回应,弯着唇笑了:“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
“两年前,欧洲某地地下市场黄金被大量抛售……控局的人是你?X?”俞熹禾想起那时候在食堂,那个曾在欧洲待过的同学无意聊起的话题,以及在别墅二楼时那个给她送早餐的男人说的话。
陈幸没有否认,道:“是我。
”
“X,Xing?”俞熹禾又问。
“是Xi,熹的首字母。
”陈幸解释。
大二那年暑假,他去了母亲家族所在的欧洲。
忘记当时是什么场合了,需要他签名,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想着一个人,鬼使神差就只签了一个字母——X。
“当时地下市场的信号被屏蔽了,我的手机接收不到信息,所以不知道你一直在找我。
至于许染,她和父母闹翻后跑来地下市场下注玩,结果被骗了。
我无意中遇见了她,也就帮了她一把。
之后她一直跟着我,想与我合作。
我当时不是很了解当地的行情,也正好需要一个像她这样的熟悉当地市场又可靠的伙伴,所以我就接受了她的合作提议。
”
俞熹禾听他的语气,好像有些怕她生气,便板着脸佯装很严肃地问了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次一回国就看到你受了伤,就算我赢得再漂亮,也开心不起来。
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陈幸那时候很后悔,他应该在她身边的。
“那时候刚好我在地下拍卖场救下了一个人。
”陈幸继续道,因为怕她误会,所以就没有提过这件事。
“那个人长得跟我很像?”俞熹禾问。
“是。
”陈幸承认,停顿了一会儿再度开口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我想我大概能猜到原因。
”陈幸扎马尾的技术实在是不怎么样,现在俞熹禾的马尾已经松松散开,她一偏头,长发就落在了肩上。
俞熹禾试探地问:“你救下那个女生,给她自由,是因为你接受不了和我那么相像的人被留在那种黑暗的地方,因为你想起了我……对不对?”
她“看”着陈幸,桃花眼微扬,带着笑意。
陈幸即使知道她看不见,也还是伸手掩住了她眼眸。
他想说,你别看我,我会想吻你。
等俞熹禾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陈幸便带着她回了费城。
俞熹禾的父母不知道她出了事,俞熹禾和陈幸也都选择不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免得他们担心,只是说费城这边临时有事,可能春节也不会回去了。
俞父俞母都很相信陈幸,对此没有过多怀疑。
但林桃不一样,那天在机场,她不光是没有接到俞熹禾,就连接下来的那些天,她都没有联系上俞熹禾。
林桃差点以为是飞机失事,急得到处乱窜。
俞熹禾拿回手机和手表后,这才连忙给林桃打了个电话报平安,说是自己在去机场的路上意外出了车祸,这些天一直在医院里。
挂断电话后,陈幸要带她再去检查一遍身体,俞熹禾拒绝了坐轮椅或者让他抱,而是让陈幸在走廊尽头等她,她扶着墙朝他慢慢走过来。
陈幸以为她是凭着直觉判断,提着心等她走近,还没先一步扶住她,俞熹禾就准确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可以看见了?”
“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能看见一点黑色的重影了。
”俞熹禾眨眨眼,看向他。
这几天她吃了很多药,也动过一些小手术,整个人瘦了不少,陈幸抱着她的时候只觉得怀中的人轻得过分。
就在这天,陈幸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许染打来的。
手机的那边,许染无可奈何地说:“陈幸,温意来美国了,我劝不住她。
”
“你告诉她我在这里?”陈幸皱眉,语气有些不悦。
“我没提过,但她好像找了人跟着我。
之前我在费城的时候,那些人就在,可能……”许染顿了顿,继续道,“她可能已经知道俞熹禾是谁了。
”
美国此刻是深夜,陈幸靠着病房外雪白的墙壁,神色冷漠。
当初那场地下拍卖会结束后,被救下的温意央求陈幸带她走。
陈幸救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如果不是她与俞熹禾有那么几分相似,他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陈幸这种人不会有什么怜悯心,他太喜欢一个人了,对别人的所有怜悯也都是为了她。
然而许染毕竟是女孩子,心软,给温意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个举动会给陈幸带来很大的麻烦。
温意通过很多渠道才打听到了陈幸在哪里,她不顾别人的警告,偷偷跑来了美国。
来之前,她也担心这样会让陈幸生气,但她还是想见见陈幸。
在哥哥们的下属传回来的报告中,她第一次知道了那个叫作俞熹禾的女生。
其实看到她的照片时,温意就有几分明白当年陈幸为什么会救她了。
大千世界,原来毫无关系的两个人,长相竟也会这么相似。
“俞熹禾。
”温意在航班起飞前,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P大化学与生物分子工程系的研究生,来自海市,和陈幸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青梅竹马啊,真是幸运得让人羡慕。
温意再度想起那个人为自己披上外套,掩住赤裸的肩膀时,眼里藏着的对另一个人的爱怜与温柔。
是该有多喜欢,才能让他对只是外貌相似却素不相识的自己也如此温柔?
当天晚上,温意在飞机上做了个梦,她又一次梦见了在欧洲救下她的陈幸。
她是家族里最小、最受宠爱的孩子,上面还有好几个哥哥。
家人们大多都在国内,而她是跟着一位哥哥在国外读书长大的。
那次温意原本是去参加同学聚会的,在回来的路上不慎被人迷晕,而后拐卖出境,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只花了短短几天的时间。
她被关在狭小黑暗的后备厢里颠簸了数日,最终被藏匿到一个偏僻的地方。
身边和她同样被拐卖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来了又不见,最小的才十五六岁。
听绑架她们的人说,她们有可能会被卖到各个地方……下场总归不会是好的。
她自顾不暇,顾不得其他的人会被送到哪里去,她自己最后被送到了一个地下拍卖场。
拍卖台下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她连抬头都不敢,甚至哭也不敢哭出声音。
耳边传来一遍又一遍加价的声音,她浑身都在颤抖,被买下送到后台某个严加看管的房间里时,她终于彻底崩溃了,大哭了起来。
直到有一道略显冷淡的男声响起:“你可以走了。
”
她惊慌地抬头,桃花眼里水雾一片。
在迷蒙的水雾里,那个人站在门边,背后过道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虚幻得不真实。
温意忽然就懵住了。
是这个人买下她的吗?
不怪她有这种想法,在被拐卖的这一个月里,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如果不是还想着回去见自己的父母,她甚至想到了结束生命。
她一想到买下她的可能是奇奇怪怪的人,她就觉得恶心……但没想到会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那么好看,不像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温意莫名有些心安,她的眼泪一串串地滚落了下来。
那个人见她哭,原本冷漠的神色突然柔软了一些,上前在她冰冷雪白的肩上披上了一件外套。
温意抬眸,迎上了他的目光,片刻的怔愣过后,心像打鼓一样躁动起来。
他太好看了,只要温柔那么一星半点,就足以让涉世未深的少女心动,而后经年不忘。
只是这个人不要她,他买了她,却给了她自由,也给了她回家的机会。
离开那个地方时,正是清晨,晨光落下来,暗无天日的日子终于到此为止。
然而她央求对方带自己一起走时,他拒绝了。
熹微的晨光好温柔,温意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点点收回了先前所有的温柔。
“真的……真的不能带我一起走吗?或者你送我回家也可以,我一个人会害怕……”
少女委屈地抿着唇,无辜又含怯,眼里的水光,脸颊的红晕,从见到他起,就没有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