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寻舟(2/5)
何尝不是心中惴惴?
真到了夜沼,才知道出入的来由:夜沼其实是个季节湖,旱季的时候就是一串一串的湖泊群,起止没法算得清楚。
按照那幅粗疏的地图估算,队伍早该进了夜沼。
可除了一小洼一小洼的池塘,没有人看见那一顷连天碧水,眼下是没完没了地在草原上行军。
这里的草原与夜北大不相同,立马高原,碧绿的草原远接天际。
可是在这个地方,得站在篷车顶上才望得出去&mdash&mdash野草总有一人半高,简直就是森林了。
可要说是森林,树木也不至于长得如此密集,对杨土豆来说,即使是再打一场天水那样的恶战,也比在这里行军要强上百倍。
前锋营的战马都转交给了东路的骑兵,保证他们一人两骑。
现在的前锋营是不折不扣的步兵。
骑惯了马的前锋营士兵几乎忘记了路是怎么走的。
不过说实话,就算记得也没用,因为这草海之中根本就没有路。
挥舞长刀本来是杨土豆所擅长的。
他有一口好刀,死在他刀下的敌手远比矛下的多。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柄刀原来有这么重,不停挥动刀来开辟道路,只是半天下来他的胳膊就已经肿了,前锋营的其他弟兄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要队伍稍稍驻息一下,这些倒霉的士兵就能立刻陷入梦乡。
第十一天,队伍破例没有拔营启程。
前锋营的人谁也不问,一个个都用头盔遮了脸尽日苦睡,好像这是生命中最后的一次休息。
&ldquo起来了起来了!&rdquo黄昏时分,几个前锋营的兵乱哄哄地吵着,把一脸睡意的杨土豆从草窝里摘了出来。
&ldquo干什么?!&rdquo杨土豆大吼,如果有什么事情比从饥汉口中夺食更恶劣,一定就是把渴睡的人从梦中拽回来。
&ldquo公干公干。
&rdquo兵们七嘴八舌,推着他往前走,&ldquo带上刀带上刀。
筱参军要找刀快的。
&rdquo
&ldquo你有口好刀?&rdquo一个有些面熟的参军站在面前。
杨土豆有些狐疑的打量着他,依稀记起来这似乎是户曹的筱参军。
&ldquo还行。
&rdquo他含含糊糊地说。
&ldquo有人说你的刀可以立断牛头。
&rdquo筱参军露出奇怪的表情,杨土豆认为那是不信:他一定觉得这样好的刀不该在士兵手里吧?
&ldquo得看什么牛了。
&rdquo杨土豆的气粗了起来,&ldquo要是夸父们养得那种牦牛,只怕没几把刀能立断牛头。
要是夜北那些牛,一刀一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rdquo
&ldquo果然?&rdquo
&ldquo唰。
&rdquo杨土豆把刀抽了出来,砍了几天的杂草,刀上沾染了些草青色,可仍是寒飕飕的锐气逼人。
&ldquo这便好。
&rdquo筱参军对曾猴子点点头,&ldquo那么就交给前锋营了。
&rdquo他鼓励地拍了拍杨土豆的肩膀,竟自离去。
&ldquo什么交给前锋营?&rdquo杨土豆一脸的莫名其妙。
几个人互相看来看去,好一阵子才有人小声说:&ldquo杀马。
&rdquo
&ldquo什么?!!&rdquo杨土豆的声调一下窜到了天上。
杀马不是这天开始的。
走进夜沼越深,脚下就越觉得奇怪。
虽然看着都是一样的泥土,沼边的泥土就要坚硬得多。
从第三天起,看似干燥的泥土就开始一辆一辆地陷住大车。
到了第七天,牛马都时不时陷进地里伤了蹄腕。
越州军还好些,那些夜北人全部的家当就是牲口,这下几乎路也走不动了。
第七天整整一天也就走了十几里地。
当夜,诸婴传令,放弃牛马一类的大牲口,多数健马被放生,伤马老马和牛驴则杀了制作干肉。
这几天每天扎营,鼻子就闻见血腥味儿,耳朵里就灌着哭声。
夜北人下不了狠心的,越州军就帮着他们杀。
不过前锋营原是骑兵,这种事情倒没有找到过他们。
&ldquo杀马你们就供我出来?!&rdquo杨土豆大怒。
众人都不说话,脸上隐约有点惭愧的颜色。
&ldquo这个事情也太缺德了。
&rdquo曾猴子忍不住抱怨。
&ldquo哦!&rdquo杨土豆越发跳了起来,&ldquo缺德的事情就该我挑头?!&rdquo
他的怒气把兵们都吓住了,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再说什么。
杨土豆看看大家的脸色,长叹了一口气:&ldquo算了算了,今天我再做一遭恶人,明天&hellip&hellip&rdquo
&ldquo明天我站前头。
&rdquo曾猴子很识时务地说,也是一脸的苦相。
杨土豆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咬牙道:&ldquo从哪里开始?&rdquo
&ldquo辎兵营咯,还有哪里?&rdquo众人七嘴八舌地说。
&ldquo耶?那不是北廷营的活计么?&rdquo杨土豆吃了一惊,&ldquo怎么还没杀完?&rdquo
众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心里却都明白:这种事情大多如此,人人都指望能拖到后面去。
&ldquo好好好,&rdquo杨土豆无可奈何地说,&ldquo叫北廷营看看杨爷的手段。
&rdquo看见没人笑,他摇了摇头:&ldquo反正我的名头也坏透了,不怕再糟蹋糟蹋。
&rdquo
辎兵营不远。
自从进了夜沼,越州军和夜北遗族的营帐就分开了。
用杨土豆的话说:&ldquo现在谁有空防谁啊?&rdquo夜沼危机四伏,夜北人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气力跟越州军过不去。
潘大角抱着一杆烟枪坐在地上,漠然地看着前锋营的士兵走近。
除了将领们的几匹战马,辎兵营现在集中了西路越州军几乎所有的马匹。
说是全部,也就是几百匹。
&ldquo老潘,忙啊。
&rdquo曾猴子笑呵呵地给潘大角打招呼。
前锋营对潘大角不陌生,他是辎兵营的马夫头子,养了一辈子马。
前锋营的那些战马不少都由他调理过,所以士兵们和他关系很近。
眼下是为了杀马来,人人心中有愧,除了曾猴子,竟然没有一个再跟他打招呼的。
潘大角也不回话,用力吸了一口烟,缓缓吐了出来,好像没有听见曾猴子的话一般。
杨土豆皱皱眉头,潘大角爱惜牲口是出了名的,前锋营的弟兄每次有麻烦找他,免不了都要挨一顿痛骂,似乎马坏了胃口也是主人的差错。
这次是来杀他的马&hellip&hellip他清了清嗓子,想说两句场面话。
不料还没等他开口,潘大角站起身来,扭头就往后走。
前锋营的士兵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走了两步,见前锋营没有跟过来,潘大角停下,哑着喉咙说:&ldquo怎么不来?马都在这边呢。
&rdquo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挺心虚地跟了上去。
穿过那些还没有搭好的营帐,辎兵们都停下手来,一双双眼睛都盯在他们手中的刀枪上面。
前锋营哪一个不是战场上冲杀下来的?可是这一道道目光下,杨土豆只觉得浑身发热,他斜眼看一眼曾猴子,素来镇定的曾猴子也是满头的汗水。
&ldquo这里。
&rdquo潘大角闷闷地说了一声,低头猛走的杨土豆连忙刹住步子,背后一痛,是另外几个兵一头撞了上来,原来他们也都低着头只顾脚下了。
面前是百余匹战马,这是剩下的全部,看来北廷营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干。
像是有了知觉,所有的战马都警觉地竖起耳朵,水晶球一样的大眼睛一动不动。
曾猴子忍不住&ldquo咦&rdquo了一声。
这不是前锋营那种身高毛长的大个子夜北马。
修长的线条,纤细的四肢,一看就是速度极快的跑马。
&ldquo都是北方瀚海草原上的好马啊!&rdquo潘大角温柔地捋着身边一匹黑马的鬃毛,&ldquo如今就算是羽林里面这样的好马也不多了。
&rdquo他很有些唏嘘,&ldquo大王平定九州,马踏天下,骑的就是瀚海原上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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